第七章:東窗事發
那時,我對姚紅的癡迷早已深入骨髓,難以戒掉。這不,剛得手一筆,我便心急如焚地去找她。正當我與姚紅沉醉在你儂我儂的甜蜜之中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敲門聲像鐵錘砸在棺材板上,打破了這份旖旎。我正沉浸在歡愉里,滿心不悅,不耐煩地大聲吼道:“別敲了!有什么事就不能等會兒再說嗎?沒看見正忙著呢!”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冰冷、威嚴的聲音,字字如重錘:“開門,警察。”
剎那間,我如墜冰窖,全身血液瞬間凝固。我當即反應過來,自己近期頻繁作案,怕是早已被警察盯上。本就做賊心虛,此刻更是嚇得渾身發抖。
在第三次警告后,門鎖在液壓擴張器的金屬呻吟中崩裂,那聲音讓我想起撬開木柵欄時,積雪壓斷樹枝的脆響。
民警亮出證件:‘趙一臣,現在口頭傳喚你到派出所配合調查。民警證件上反光的國徽刺痛我的眼睛,和老秦搪瓷缸上的獎章如出一轍
我渾身一顫。姚紅涂著猩紅指甲油的手猛地拉住我肩膀,在我耳邊呵出帶著煙味的熱氣:“記住,不要說給錢。” 這句話像條滑膩的蛇鉆進我耳道,卻讓我莫名安定下來 。
三個警察如餓虎撲食般沖進來,二話不說將我制服在地。“咔嚓” 一聲,冰冷的手銬緊緊銬住我的手腕。那一刻,手銬的鐵銹味與姚紅身上殘留的香水味交織,在空氣中彌漫開,形成一股怪異刺鼻的氣息,令我一陣強烈的反胃。
“至于這樣嗎?” 我一邊掙扎,一邊狡辯,“就算抓嫖娼,也用不著上手銬吧?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根本沒有金錢交易。”
警察冷笑一聲,從懷里掏出一張照片甩在床上——那是我女兒站在醫院繳費處的背影:"你以為我們盯的是嫖娼?
照片里繳費單的金額,正是李老太被偷的醫藥費數目。原來命運早就給每份罪惡標好了價格,只是三十年后的今天,才讓我看清這個數字后面跟著多少個零。
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1993 年那個雪夜偷肉的僥幸,不過是命運埋下的誘餌。從伸出手的那一刻起,我就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不歸路。
真正的懲罰,才剛剛開始。
第八章:審訊室
審訊室里,白熾燈管發出 “嗡嗡” 聲,像無數蚊蟲在耳邊盤旋,攪弄著人心煩。墻角張貼的《在押人員權利告知書》,被歲月的煙灰熏得字跡模糊;墻上 “坦白從寬” 的標語,在時光侵蝕下,褪去了鮮亮顏色,與墻角堆積如山、散發著陳舊氣息的《嚴打簡報》一起,營造出壓抑沉悶的氛圍。
墻上的掛歷,永遠定格在 1993 年 12 月 12 日。
“1992 年 3 月 17 日,河清鎮供銷社被盜現金二百元。” 警察突然念出一串數字,戒尺 “啪” 地砸在桌上泛黃的案卷上。我瞳孔驟縮,那聲音和我八歲那年父親抽在炕沿的皮帶聲完美重合。此時的我冷汗已經浸透的確良襯衣。
汗漬突然扭曲著爬升,化作鐵柵欄的影子籠住全身。柵欄外站著穿碎花裙的小女兒,正用蠟筆在墻上畫太陽。她踮起腳尖,把歪歪扭扭的陽光畫到最高處,剛好夠到父親佝僂的脊背。
“你閨女以后......” 警察的面無表情像把鈍刀,“可別學你畫監獄地圖。” 戒尺再次落下時,我聽見自己脊椎發出老舊門軸的吱嘎聲。
“沒出息的玩意兒!” 父親三十年前的咒罵突然在耳畔炸響。此刻審訊室的燈光也變成了林場冬日的慘白,我看見二十歲的自己正掄起斧頭劈向糧倉門鎖,木屑紛飛中驚起一群麻雀。
墻角陰影里漸漸浮現出人影。李老太挎著空藥袋,學長扶著被撬壞的倉房門,他們沉默地圍站在汗漬畫出的光圈外。我的指甲突然深深摳進桌面,在實木上劃出三道凹痕 那道最深的刻痕里,慢慢滲出一滴血——和女兒第一次摔跤時膝蓋擦破的顏色一模一樣 。
“現在交代清楚這些案件。” 警方出示的案件登記表顯示:
1992年 11 月 3 日 盜伐國有林區紅松三棵
1993年 5 月 18 日 盜竊家禽3只
1993 年......
我無奈地低下頭,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有氣無力地一五一十承認自己犯下的累累罪行。
在那一瞬間,我盯著自己汗漬的形狀,突然想起女兒畫過的太陽,我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不僅深深傷害了無數無辜的人,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了巨大的痛苦和損失,更是親手將自己原本或許還有轉機的人生,無情地推向了黑暗無邊、深不見底的深淵。
那滴滲入桌面的血,在2022年的病床上變成了血氧儀閃爍的紅點。
第九章:命運的審判
人證物證俱在,接下來便是被送往拘留所。出門時,我看到姚紅被放走。當時還滿心擔憂她會不會挨打,可距離太遠,只能瞧見她坐在轎車里,正對著小鏡子不緊不慢地補口紅。她指甲上那劣質甲油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刺目的光,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看她那副悠然自得、氣定神閑的樣子,應該沒挨打,估計是被她老板接走了。能開那種買賣的,背后勢力肯定錯綜復雜。
她沒事,我便稍稍放下心來。可一想到自己即將面臨的未知處境,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肋骨,感覺都快從嗓子眼兒蹦出來。早就聽聞拘留所絕非善地,此番進去,看來苦頭是吃定了。
躺在床上回想起這些過往,我不禁打了個哆嗦,身體蜷縮成一團。冷,徹骨的冷。并非因為高燒,此時燒似乎已退得差不多了,而是想起在拘留所洗涼水澡時那種深入骨髓、讓人寒徹心扉的冷,那股寒意仿若幽靈一般,再次順著毛孔鉆了進來,肆意啃噬著我的身體,令我不寒而栗。
辦完交接手續,我被粗暴地推進了號子。一進去,便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倒吸一口涼氣,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只見兩側鋪上坐著二十來個大光頭,目光齊刷刷地射來,冷冰冰的,像刀子般銳利,仿佛要將我生吞活剝、看穿看透,那目光中透著的兇狠與冷漠,讓我感到不寒而栗。
他們身著清一色黃馬甲,唯獨一人穿綠,在這壓抑氛圍中格外扎眼。我初來乍到,對規矩一竅不通,局促得不知所措,最后只得抱著頭蹲下,那模樣,窩囊得像待宰羔羊,毫無反抗之力。
靠門邊的大光頭開口了,聲音粗糲而帶著一絲嘲諷:“哎,你犯啥事進來的?家是哪兒的?” 我向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便老老實實把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大光頭聽完,嘴角一揚,露出一抹略帶輕蔑的笑:“原來是個小毛賊,我就被賊偷過!因此錯過我父親最佳治療時機,最恨你們這種人。來!先伺候他洗個澡。” 原來,這大光頭曾被小偷偷過救命錢,所以對小偷恨之入骨,只要有小偷進號子,他都要給對方點顏色瞧瞧。
話音剛落,幾名在押人員像一群餓狼見到獵物般迅速圍上來,七手八腳地開始扒我的衣服。我嚇得渾身發抖,雙腿發軟,倒不是因為屋里冷,而是被他們兇神惡煞的模樣嚇得魂飛魄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仿佛要沖破胸膛。要知道,那可是隆冬時節,外面白雪皚皚,整個世界都被冰雪嚴嚴實實地覆蓋,宛如一個巨大的冰窖。屋里也好不到哪兒去,寒意肆意彌漫,哈口氣眼前就是白蒙蒙一片,仿佛瞬間就能結成冰,寒冷的氣息似乎要將一切都凍結。? 他們把我趕到衛生間,讓我將盆接滿水,整整接了三大盆。一個大光頭不知從哪找來個小塑料盆,站在我面前,將小盆盛滿水,舉到離我頭頂半尺高的位置,然后慢慢傾斜,水如一條冰冷的小蛇,緩緩往我頭上澆。剛開始,冷水澆在頭皮上,我只覺頭皮一陣發麻,仿佛有無數根細針在輕刺,緊接著,臉部知覺漸漸消失,身子也變得僵硬,仿佛自己正在慢慢變成一座冰雕,被寒冷徹底凍結,每一個細胞都在寒冷的侵襲下失去了活力。
冷水一盆接一盆地澆,凍得我渾身篩糠,牙齒 “咯咯” 直響,那聲音在這狹小逼仄的衛生間里回蕩,顯得格外凄涼、孤寂,仿佛是我絕望的哀號。澆到第二盆時,我感覺自己仿佛墜入了無盡的冰窟窿,呼吸困難,喉嚨像被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扯著自己的喉嚨,冰冷的空氣直灌進肺里,疼得鉆心,仿佛有無數把小刀在切割我的內臟。從那以后,我落下了病根,往后只要一聽到水龍頭滴水聲,身體就忍不住發抖,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已經深深烙印在了我的記憶里,成為我一生都難以抹去的陰影,如同詛咒一般伴隨著我。當第四盆水澆下時,我突然看見冰水里浮動著女兒的臉,她正在用那支蠟筆,把審訊室的鐵窗畫成向日葵。
如今我終于明白,那不斷重復的滴水聲,正是命運在敲打:每一聲都是女兒沒能流出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