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滋啦一聲。木根猛地一踩剎車。
我狠狠地撞在他的背上，忙道：“木根，怎么了？”
他轉過頭來看我，嘴唇有些白，緊張到口齒不清：“余余生，你你看看咱旁邊的車，是是什么牌子。”
我哪懂車，皺著眉張望了一下：“我不知道，四個圈兒？”
他臉更白了：“壞，壞了，招惹有有錢人了。”
旁邊的黑車窗戶掉下來，露出一個男人的臉，滿臉胡茬，皺著眉顯得有些兇戾：“你們怎么騎的車！”
我心想這就是那個有錢人。
木根估計嚇傻了，愣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
“你看看，我這后視鏡整個都裂開了！”
我忙賠笑道：“師傅，實在是不好意思，您看看這車哪受損了，然后您開個價，我賠您就是了。”
那男人從車窗里伸出手，掰著那鏡子看了看，嘶了一聲：“我呢，也不多收你的，但這更換后視鏡總成的費用加上工時費，怎么也得三千元吧。”
我愣住了，這一下得花掉我一個月的工資。
一輛卡車鳴著笛呼嘯而過，我心里冰涼一片。
嘴上仍掛笑：“師傅，您看，我們也都不是逃避責任的人，該賠的的錢我一分也不會少！您看著也像是個講道理的人，我相信您不會隨意開價。但是為了公平起見，您把維修單子開給我們，我......”
這時候，后面的車門打開，走下來一個人，我看到那個人的臉，后文全忘了，整個人僵在原地。
“穆淮？”
他的表情陰沉得可怕，冷得要下冰雹，我這輩子就沒見過他這么生氣過。
我這才注意到我的手還抱著木根的腰，頓時有些心虛，默默地把手伸回來。
不是，怎么跟被人捉奸似的。
我一個男人和另一個男人，天地良心。
“我剛剛還說這是誰騎車騎這么快，跟不要命似的。”
他的臉色像冷水管里滴出的廢水，下顎線繃得死緊：“你知不知道你這條命是好不容易撿回來的？”
他頓了頓，顫抖地呼吸了一聲，喉結狠狠一刮，沖著我咆哮道：“你他媽知道珍惜嗎！”
他腳下困獸似的轉了轉，露在外面的手在微微發顫。
我愣在一邊。他個子又高，身材又結實，居高臨下地罵人的時候，壓迫感讓人說不出話來。
“什什什么情況？你你你們認識？......哎！”
話音被生生截斷，穆淮一手拽住他的衣領，青筋暴起：“就是你撞了我的車？”
“我，我賠，賠你。”
“賠我？”他怒極反笑，胸口劇烈起伏：“我告訴你，余生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他媽把你告到這輩子翻不了身，你信不信！”
“你，你......”
木根被他拎著領子，吐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我臉色沉下來：“穆淮！”
穆淮頓在原地，劇烈地呼吸了幾下。
幾秒之后，他吐出一口氣，狠狠一閉眼，松開抓著木根的手。
木根踉蹌著后退。
“你跟我回家。”穆淮疾步走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攥得生疼，把我往車里拖。
“你放開我......穆淮！”我掙扎得厲害，去掰他鐵釬似的手掌。
他一把把我拽進懷里，腋下被人大力托住，我竟然雙腳離地，被他拎起來。
接著天旋地轉，被他生生塞進車里。
后背剛一沾上車座，我便直起身。木根疑惑不解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好像帶著失望。
我的心被刺痛了。
我急道：“木根！”
穆淮毫不留情地把車門重重甩上。
我伸手去搬門鎖，想把門推開，結果被穆淮在外面抵住了。
他沉聲吩咐司機：“把他的車門鎖上。”
咔噠一聲，我再也搬不動車鎖了，我扒著窗戶說：“木根你聽我解釋！”
這時候，穆淮從另一邊上來，坐上后座，重重地甩上車門。
吩咐道：“開車。”
車輛應聲啟動，緩緩把木根的身影甩在身后，變成小小的一個點，然后再也看不到了。
我他媽寧可坐一百次木根那硌人的電動車后座，也不愿意沾一秒這上等人的皮革座椅。名不正言不順。
我整個人縮在后座的角落，一言不發，失望至極。
胸口好像有一團烈火燒個不停，我靠在角落，極力克制大起大落的情緒。
肚子上的傷口也跟著火辣辣地疼，我不由自主俯下身，打算生生捱過這段陣痛。
“哥？”
我睜開眼。
穆淮擰著眉看我，眼里的盛怒退去。
“怎么回事？是不是傷口又疼了？”他語速加快，整個人湊過來到我面前，“讓我看看。”伸出手就要掀我的毛衣。
我整個人都蜷成一團，緊緊地握住毛衣邊，看到反光鏡里，司機在小心翼翼地窺視我們。“穆淮，別當著外人的面......”
但他一點不聽我的，衣服被大力往上一撩，衣料從我的手里滑落，腹部一涼。
我絕望地閉上眼。
他抽了一口氣，“操。”轉頭吩咐道：“掉頭去醫院。”
空氣凝固成冰。
我一睜眼，發現腹部的繃帶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
我呆愣了三秒，空氣的密度陡然增加，壓得我喘不過來氣。我蜷縮得更緊，搖頭說：“不去醫院。”
他紅著眼睛說：“傷成這樣，不去醫院去哪？”
“不行，真的不行......”
我把頭埋在膝蓋里，一陣恐懼感毫無征兆地襲來。
我不明白這股恐懼從何而來，但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反應。
喉嚨像是被人扼住了，呼吸困難，指尖冰涼，止不住地發抖。
我極力地調整情緒，努力深呼吸，去個醫院怕成這樣，真不像話，又不是小孩了。
車上安靜得能聽見針掉落的聲音。
眼前的急速倒退，由陌生到熟悉，直到停在白色瓷磚大樓前。
我深吸一口氣，逃避似的不去看，好像那大樓是什么吃人的怪獸。
冷空氣襲來，車門被人打開。
“.......下車了。”
我狠狠一咬牙，唉，逃不了了。
我走下車門，心跳慌張，我強迫自己往里面走，狠狠壓抑住身體里那股強烈的抵觸。
暗罵自己，余生，別那么沒出息。
直到玻璃門打開，酒精味撲面而來，海嘯一樣，一下子沖垮我本就搖搖欲墜的理智。
不連貫的片段在我腦海里閃回，撕扯著我的記憶。
心電監測急促刺耳的警報，戴著口罩的人臉，散落的消毒水瓶，慘白的燈光。四五只手把我摁在床上。
“快，制住他！”
——不要。
“心率太快了。”
“鎮定劑，快點。”
——不要。
天旋地轉，像是整個人掉進深海里，看不到也聽不到。
“......哥？”
我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理智回籠的時候，我發現我站在醫院的大廳中央，衣服濕透了，穆淮俯下身板著我的肩膀，眼里都是迫切的關照。我眨了眨眼，冷汗從眼睫上掉下，有些茫然：“我怎么走過來的？”
他突然用力抱住我，在我耳邊說：“走，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