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目的地,一推開門,就看見東家的女兒,扎著兩個麻花辮,在花園玩泥巴。
看到我便叫到:“是奴隸,奴隸來了!”
我心里暗暗嘆了口氣,蹲下來跟她說:“你爸爸媽媽呢?”
“在家里面!”
我直起身,剛想去敲門。
這時候,門突然從里面打開。
“哎!小余,你來啦!”
我在站在原地,微微一低頭:“夫人。”
“媽!奴隸來了!”
女主人狠狠地瞪她一眼,“楠楠你說什么呢,還不快給叔叔道歉!”
那小女孩呆住了,抽泣了兩聲,哇地大哭起來。
她叉著腰罵道:“哭什么哭!”旋即她看向我,賠笑道:“小余,小孩子不懂規矩,我替她向你道歉。”
我說:“沒關系,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女主人趕忙拽著我:“小余,你啊,一看就心善!快,快進來坐。”然后她沖著屋里喊道:“老公!快過來,小余來了!”
我在暗處微微皺了皺眉,對女主人笑道:“不麻煩您丈夫下來見我了,您有什么吩咐直接跟我說就行。”
女主人笑道:“那哪行啊,你在我這兒工作這么久,我們都是一家人!”
說著,就拽著我的胳膊走進屋里。
“小余嘛這不是!”男主人朝我招招手:“快坐快坐!”
我笑了笑:“您有什么吩咐直接跟我說就好。”
“沒有沒有,就看你在我們這工作這么久,任勞任怨的,活兒干得也漂亮!我們呀,有心報答你一下。”他笑著揮了揮手,從懷里掏出一個信封,“這些錢,你可得收下。”
我看著這個信封,抬眼道:“先生,您花錢雇我來工作,我給您干活,是本分,不是情分,所以我不能收。”
“嗨呀,小余,你跟我客氣什么,快收下!”說著就要把錢往我懷里塞。
我沒動,坐在沙發的一角,用指尖磨了磨膝蓋,開口說:“先生,我沒讀過什么書,但是也懂得做人的道理,無功不受祿。您的心我領了,但這錢,我不能收。”
男主人遞信封的手頓了頓,把信封擱在桌子上,臉上的表情幾遍,旋即訕訕地笑一下,帶了三分尷尬,搓了搓手:“小余,你跟穆淮,是什么關系啊?”
我在心里微微嘆了口氣,原來在這兒等我呢。
“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我比他年長幾歲,心智比他成熟一點是正常的事。可能也正是因為如此,導致他對我有一些特殊的情結,這是我沒有引導好,讓先生見笑了。”
男主人緩緩點了點頭,哦了一聲。
“我看今天是他送你來的?”
我立刻反應過來,心里狠狠地給那小子記了一筆,什么還沒有表貴,都是騙我的。
對著男主人微微點頭:“是。”
他吸了一口氣,垂首道:“小余,你看我們家待你不薄,工資都是最高標準開的。你看,你能不能順個手,幫我一個忙......”
我皺起眉,決定露出一點鋒芒出來,輕輕打斷他道:“先生,出于情分,我愿意盡可能地幫您。但不管您怎么看穆淮,對我來說,他只是一個讓人費心的弟弟而已。他的家人把他托付給我,保護他,關照他是我的義務,一旦事關于他,我的神經難免敏感些,如有得罪,還請先生諒解。”
這話說得委婉,言外之意就是“我隨你使喚,但這事兒要牽連到穆淮,那你想都別想”。
男人沉默了三秒,黯然坐在我身邊:“你們之間的情誼真讓人羨慕,小余,我明白你什么意思。”
我低下頭:“還請先生見諒。”
男主人抿抿嘴,把笑容收了起來:“那好吧,那你今天做完飯以后,順便把花園里的草給修剪了。”
修剪草坪是個繁重的活。
我點頭應了,心里知道,知道這是故意在敲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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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叔叔,你今天扮演我的騎士。”
東家的大女兒跑過來。
這個小孩尤其愛看故事書,我知道她又開始幻想了,我正在蹲著修建灌木叢,沒怎么在意,隨口應道:“好。”
當時我也沒想到,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差點把我害死,也差點把她害死。
“騎士就是要在公主陷入危險的時候,英雄救美。”
我不知道她腦子里冒的是哪出粉紅色泡泡,說道:“公主先在旁邊兒玩會兒,我現在在剪草坪。”
“那我要有危險了怎么辦?”
我說:“你不會有危險。”
她急道:“我會有危險,騎士要隨時準備拯救公主。”
我拿她沒辦法,只好應道:“好。”心里想的是:待在家里好好的能有什么危險。
“你要說:‘好的,公主殿下。’”
我滿心無奈,說:“好的公主殿下。”
旋即她就跑到一邊兒了,我終于可以全神貫注地修剪我的草坪。
突然間,我聽見“撲通”一聲,是物體破開水面的聲音。
我抬頭一看,花園里空空如也。
剛才那小孩呢?
別墅旁邊是一個小池塘,湖面平靜,波光粼粼的。
我冷汗都下來了。
不會吧。
這時候,我池塘里面泛起水花。
定睛一看,就在湖中央,一個小孩在撲騰!
操!
我也不管什么不能運動不能沾水的醫囑了。
我趕緊把手里的剪刀扔了,飛奔起來,風景飛速倒退,劇烈搖晃,沖到池塘邊。一下秒,我一頭扎進水里。
涼水漫過我腹部的傷口的時候,疼得我狠狠嗆了一口水,池塘的水灌進我的喉嚨,又腥又苦。
我也顧不得這么多了,玩了命地游到那孩子身邊,狠狠牽扯我的傷口,汗水和池塘水混在一起,喉嚨里一股腥甜。
她正在拼命地撲騰,我一把拽起她胳膊,把她往往岸上托。
我好不容易抱著她爬上岸,低頭一看,懷里的小孩緊緊閉著雙眼,雙手無力地垂下,臉色蒼白。
我心跳慌得厲害,抱著她搖了搖,“周寧,周寧!”
下一秒,她睜開眼,哪還有瀕死的樣子,咧嘴笑道:“騎士,你救了我!”
我倒吸一口氣,他媽的!
咬牙切齒地狠狠罵道:“你個,不知輕重的小蠢貨!”
她呆了呆,眼淚立刻填滿眼眶,“你罵我,我要告訴媽媽!”
我不想搭理她,把她甩在身后,自顧自地向前走,渾身都濕透了,整個人冷得厲害。
頭腦被氣得眩暈,周邊的樹木在我眼前搖搖晃晃,有些重影。
下一秒,我一腳踩空,天旋地轉,我重重摔在地上。
低頭一看,鮮血正從地上蔓延開。
完蛋了,這回得被小蘇醫生罵死。
我躺在地上,從兜里摸出手機,打開通訊錄,撥通小蘇醫生的電話。
“嘟——嘟——嘟——”
意識像是狂風暴雨中的小船,我要堅持不住了。
“喂?”
小蘇醫生接通了,太好了。
一個含笑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哥?你怎么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穆淮?
怎么是他?
我頭腦里一團亂麻,五感像潮水般退去,世界逐漸歸于平靜。
“哥?......你怎么了?”
“哥?”
世界安靜得好像只剩下我的呼吸聲,恍恍惚惚的,我聽見有人在迫切地叫我,迷迷糊糊中,我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水水......”
“哥在呢。”
意識像是燒到盡頭的火柴,我閉上眼,看不到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