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景騎著鳳凰牌自行車拐進村口時,車筐里的搪瓷缸叮當作響。
她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的確良襯衫,
領口別著枚蝴蝶形狀的銅扣——那是去年在黑市用糧票換的。"景丫頭回來啦?
"蹲在老槐樹下抽旱煙的三伯瞇起眼。程雪景跳下車,從車筐里掏出兩包大前門:"三伯,
給您帶的。"老煙民的眼睛立刻亮起來,伸手接煙時,
瞥見她手腕上的電子表——這可是去年廣交會上才有的稀罕物。程家的土坯房在村東頭,
窗臺上曬著幾匾蠶繭。程文杰正在院子里修紡車,聽見動靜抬頭,
手里的錘子"當啷"砸在腳背上:"哎喲!你咋突然回來了?""哥,我要辦廠子。
"程雪景把裝著房票的鐵盒往石桌上一放,"就用咱村的桑田。
"程文杰抹了把額角的汗:"公社剛說要推廣雜交稻,
桑田都要改......""改成絲綢廠。"程雪景打開鐵盒,
露出里面一疊蓋著紅章的文件,"我和縣外貿局簽了訂單,專門做出口旗袍。
"她從帆布包里抖開件月白色旗袍,衣襟上繡著栩栩如生的并蒂蓮。程文杰摸著光滑的絲綢,
訥訥道:"這得多少錢......"程雪景從兜里掏出張匯款單:"兩萬塊,
夠買十臺半自動織機。"她突然提高嗓門:"大嫂,把咱娘的陪嫁拿出來!
"正在灶間燒火的程大嫂探出頭,懷里抱著個裹著藍布的包袱。程雪景解開包袱,
露出里面褪色的蘇繡帳檐:"當年娘說這是宮里傳出來的針法,現在該派用場了。"當晚,
程家堂屋擠滿了納鞋底的婦女。程雪景站在土炕前,
舉著件半成品旗袍:"這朵牡丹要是用盤金繡,一件能換兩頭豬!"她掀開蓋著的竹匾,
露出里面花花綠綠的絲線:"縣外貿局按件計工分,繡得好的還能拿獎金。""景丫頭,
這能成?"二嬸捏著金線直犯嘀咕。程雪景往她手里塞了張樣板:"您看這針法,
和您給我做的紅肚兜是不是一樣?"二嬸摸著樣板上的金魚,突然笑起來:"還真是!
"三天后,程文杰帶著五個壯勞力推著平板車出村。
車上堆著程雪景賣房子換來的拖拉機零件,還有從縣農機廠賒來的織機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