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烈日像烙鐵般炙烤著工地鐵皮房,蒸騰的熱浪在地面扭曲成虛幻的影像。林宇把沾滿水泥灰的手套塞進褲兜,粗糙的指腹反復摩挲著口袋邊緣的破洞,那是上周搬運鋼筋時刮破的。他瞇起眼睛望向工地門口銹跡斑斑的郵筒,金屬表面在陽光下泛著刺目的白光,仿佛在無聲嘲笑他的期待。
自從高考結束后,這個郵筒成了他每日的執念。工友們午休時總愛圍坐在陰涼處打趣:“小林子,等你考上清華,可得帶我們進城吃頓好的!” 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把安全帽倒扣在頭上,轉身扛起兩袋水泥。汗水順著脊梁骨往下淌,浸透的工服黏在背上,而他滿腦子都是深夜里,借著工地昏黃的路燈,就著林大海撿來的舊字典苦讀的畫面。那本字典邊角早已磨損,紙張泛黃發脆,卻承載著他全部的希望。
放榜日過去整整一周,郵筒始終空蕩蕩的。林宇攥著工友借給他的破舊手機,在鋼筋堆旁找了個稍顯陰涼的角落。屏幕在烈日下泛著慘白的光,他反復刷新招生網站,輸入準考證號的手指微微發顫。當 “未被錄取” 四個冰冷的大字再次彈出時,滾燙的陽光突然變得刺眼,他踉蹌著扶住身后的磚墻,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幾道暗紅的月牙痕。
班主任拍著他肩膀說 “清北都有希望” 的畫面在腦海中不斷閃現,還有林大海佝僂著背,把珍藏的半袋奶粉偷偷塞進他書包時,那布滿老繭的手。“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林宇喃喃自語,喉嚨里像是卡著塊生銹的鐵片,每說一個字都生疼。那些試卷上的題目,他明明胸有成竹,每一道題的解題思路都清晰地刻在腦海里。
醫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氣味刺鼻,肖主任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病歷本在掌心被捏出細密的褶皺。他盯著手機屏幕上林宇的模擬考成績單,各科成績穩居全省前列,鮮紅的分數刺痛了他的眼睛。張隊長警帽檐下,眉頭擰成了疙瘩,帽徽在頭頂泛著冷硬的光:“我聯系教育局的朋友查查,這里面肯定有問題。”
三天后的傍晚,暴雨前的悶熱讓人喘不過氣。張警官騎著摩托車沖進棚戶區,警服后背被汗水浸透,懷里緊緊抱著連夜打印的材料。林大海正坐在門檻上,借著路燈昏黃的光給林宇縫補工裝褲,粗糙的手指捏著銀針,歪歪扭扭的針腳停在半空。
“錄取了!” 張警官把文件重重拍在斑駁的木桌上,“華中科技大學計算機系,錄取通知書 7 月 20 號就發出來了!” 泛黃的錄取名單上,林宇的名字赫然在列,旁邊備注著 “已簽收”,可簽收人卻是個非常熟悉的名字 —— “林宇”。
窗外突然炸響一聲悶雷,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砸在鐵皮屋頂上。林宇死死盯著那張名單,耳邊轟鳴聲不斷,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這不是他的簽名,他從來沒有收到過通知書。他突然想起高考前一天,教室里突然飛來的墨水袋,黑色的墨汁在白襯衫上暈開,像極了此刻他破碎的希望;想起填志愿時,后排同學總是有意無意地瞥向他的草稿紙,眼神里藏著他看不懂的東西。
“誰?” 林宇猛地抬頭,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陌生的狠厲,眼眶通紅,“到底是誰……” 話音未落,林大海渾濁的眼睛里泛起血絲,他抓起墻角的蛇皮袋就要往外沖,干枯的嗓子嘶吼著:“我去找居委會!找教育局!我兒子不能就這么被人害了!”
張隊長一把按住老人,警服袖口蹭過老人嶙峋的肩膀:“先報警,這已經不是普通的誤會了。” 雨越下越大,沖刷著棚戶區斑駁的墻壁,屋內的燈光在雨幕中暈成一團昏黃。四個人的影子被燈光拉得很長,在墻上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而暗處,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陰謀的齒輪仍在緩緩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