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咖啡館的玻璃窗蜿蜒而下，模糊了外面的街景。程志遠坐在角落的位置，手指不停敲擊著筆記本電腦的鍵盤。屏幕上是一份復雜的財務分析報表，密密麻麻的數字間被他用紅色標注了多處異常。
"你看起來像三天沒睡了。"張敏將一杯黑咖啡推到他面前，自己則拿著一杯拿鐵坐下。
程志遠揉了揉發紅的眼睛，接過咖啡一飲而盡："值得的。看看這個。"他將電腦轉向張敏，"榮昌集團過去五年的資金流向，至少有八筆大額款項去向不明，總額超過兩億。"
張敏快速瀏覽著報表，眉毛漸漸挑起："這些賬戶......"
"都是空殼公司。"程志遠壓低聲音，"注冊地在開曼群島，但實際控制人是林耀東的大學同學。更妙的是，"他點開另一份文件，"其中三筆錢最終流入了政府項目負責人的私人賬戶。"
張敏吹了個無聲的口哨："商業賄賂。證據確鑿嗎？"
"足夠讓他進去蹲幾年了。"程志遠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我聯系上了榮昌集團的前財務副總監，他愿意作證。"
"這已經超出撫養權官司的范疇了。"張敏合上電腦，"你確定要這么做？一旦這些材料提交法庭，或者泄露給媒體，林耀東不僅會失去撫養權，還可能失去自由。"
程志遠望向窗外的雨幕："他當年用錢逼走唐婉，現在用錢區別對待兩個孩子。讓他也嘗嘗失去一切的滋味。"
張敏沉默片刻："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做對小楠的影響？她的父親——無論是法律意義上的還是生物學上的——卷入丑聞，對她未來......"
"我會給她更好的生活。"程志遠打斷她，"遠離那個虛偽的家庭。"
"好吧，"張敏嘆了口氣，"不過我們得策略性地使用這些材料。先爭取親子關系確認，等撫養權訴訟進入白熱化階段再拋出這些，給法官一個充分的理由判定林耀東不適合擔任監護人。"
程志遠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一條來自幼兒園老師的消息，附帶著一張照片。照片里程小楠舉著一幅畫，笑容燦爛。畫上是三個簡筆人物：兩個大人牽著一個小女孩。
"小楠今天畫了'我的家人'，"消息寫道，"她說這是程老師、媽媽和她自己。林總來接孩子時看到了，臉色很不好看。"
程志遠盯著照片，胸口泛起一陣暖意，但隨即意識到這意味著什么。林耀東已經起疑了。
"怎么了？"張敏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
程志遠把手機遞給她："時間不多了，林耀東不是傻子。"
張敏看完消息，臉色變得嚴肅："我們需要加快進度。明天我就去法院提交親子關系確認申請。一旦確認你是生父，撫養權訴訟就能立即啟動。"
兩人正準備離開時，程志遠的手機再次響起。這次是一個陌生號碼。
"程志遠。"他接起電話。
"我是唐婉。"電話那頭的聲音緊繃，"我們需要談談。現在。"
半小時后，程志遠站在城市另一端的一家偏僻書店里。雨水從他的外套上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水洼。
唐婉從書架后走出來，戴著一頂寬檐帽和口罩，幾乎遮住了整張臉。她示意程志遠跟上，兩人來到書店最角落的一個座位。
"你跟蹤我？"程志遠壓低聲音質問。
唐婉摘下口罩，露出蒼白的臉："林耀東派人調查你了。私家偵探，電話監聽，甚至可能在你公寓裝了監控。"
程志遠心頭一緊："你怎么知道的？"
"他昨晚問我是否認識一個叫程志遠的人。"唐婉的手指緊緊絞在一起，"說他接近小楠別有用心，要我遠離你。"
"你怎么回答的？"
"我說只知道你是幼兒園請的家教。"唐婉深吸一口氣，"但他不信。程志遠，你必須停手，立刻離開這座城市。林耀東不是好惹的，如果他知道真相......"
"那就讓他知道！"程志遠的聲音引來附近讀者的側目，他急忙壓低音量，"唐婉，這場鬧劇持續得夠久了。小楠是我的女兒，我有權——"
"你有什么權？"唐婉眼中閃著淚光，"五年來你在哪里？她生病發燒時是誰整夜不睡照顧她？她第一天上幼兒園時是誰牽著她的手？是你嗎？"
程志遠被問住了，拳頭在膝上握緊又松開："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你剝奪了我的知情權，現在還想剝奪我做父親的權利？"
"我是保護她！"唐婉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你知道林耀東會怎么對待一個不是他親生的孩子嗎？你知道小楠會面臨什么嗎？"
"那就離開他。"程志遠抓住唐婉的手，"帶著小楠跟我走。我已經收集了足夠證據，能在撫養權官司中——"
唐婉猛地抽回手："你果然在計劃這個。"她的聲音顫抖，"你接近小楠就是為了報復林耀東，是不是？根本不是因為愛她！"
"一開始也許是，"程志遠坦然承認，"但現在不同了。我愛那個孩子，唐婉。每次看到她對我笑，叫我'程老師'，我都......"他的聲音哽了一下，"我想聽她叫我爸爸。這是錯的嗎？"
唐婉別過臉去，淚水無聲滑落："你不明白。小楠和小桐是雙胞胎，她們從出生就在一起。強行分開她們會毀了兩個孩子。"
"那就一起帶走。"程志遠固執地說。
"林小桐是林耀東的親生女兒！"唐婉幾乎要尖叫起來，又急忙壓低聲音，"你瘋了嗎？"
兩人陷入僵持。書店的背景音樂換成了一首憂傷的鋼琴曲，與窗外的雨聲混在一起。
最終，唐婉擦干眼淚，重新戴上口罩："我最后一次求你，離開我們的生活。如果你真的愛小楠，就別把她卷入這場戰爭。"
她站起身要走，程志遠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太遲了，唐婉。明天我的律師就會向法院提交親子關系確認申請。林耀東早晚會知道。"
唐婉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你......"
"與其讓他從法院知道，不如你親口告訴他。"程志遠松開手，"這是我能給的最大讓步。"
唐婉踉蹌后退兩步，眼中的絕望讓程志遠心頭一顫。但下一秒，那絕望變成了決絕："你會后悔的，程志遠。"
她轉身離去，背影消失在書架之間。程志遠獨自坐在原地，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第二天清晨，程志遠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他從貓眼看到張敏站在門外，臉色異常凝重。
"出什么事了？"他拉開門。
張敏快步走進來，將一份文件拍在茶幾上："林耀東搶先一步了。"
程志遠拿起文件，是一份法院通知——林耀東已申請對程小楠進行親子鑒定，理由是"懷疑妻子不忠，需確認子女血緣關系"。
"什么時候的事？"程志遠的聲音繃緊了。
"昨晚緊急申請的，法官特批了。"張敏咬著下唇，"看來我們的動作還是太慢了。"
程志遠快速瀏覽著文件內容，心跳加速："他怎么會突然......"
"你昨天見了唐婉？"張敏敏銳地問。
程志遠點點頭："她警告我林耀東在調查我。"
"然后你告訴她我們要提起訴訟？"張敏的眼睛瞪大了。
"我只說了親子關系確認申請......"程志遠突然明白了，"該死，她一定告訴林耀東了。"
張敏在房間里來回踱步："這下麻煩了。如果鑒定結果先出來，林耀東就有了主動權。他可能會立即將小楠送走，甚至帶出國。"
程志遠的手機突然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只有簡短一行字：
"鑒定安排在明天上午十點，仁和醫院。唐婉不知道。"
程志遠和張敏面面相覷。
"誰發的？"張敏問。
程志遠搖搖頭："不知道，但這是我們的機會。"他的眼神變得銳利，"我們必須在那之前行動。"
當天下午，程志遠通過老周的關系，聯系上了仁和醫院檢驗科的一名技師。代價是一筆不菲的"咨詢費"，但得到了一個關鍵信息——林耀東不僅安排了程小楠的親子鑒定，還同時秘密做了林小桐的。
"他連自己女兒的血緣都懷疑？"程志遠感到不可思議。
"不，"張敏分析道，"他是在確認林小桐確實是他的孩子。如果小桐是親生的而小楠不是，那就能證明唐婉的不忠。"
程志遠猛地站起來："那我們更應該阻止這次鑒定！"
"不，"張敏的眼睛閃著精明的光，"讓它進行。但我們需要確保在結果出來的第一時間拿到副本。"
"怎么做？"
張敏露出一個勝券在握的微笑："我有個大學同學在那家醫院法醫部工作。"
第二天上午，程志遠坐在仁和醫院對面的咖啡廳里，通過望遠鏡觀察醫院入口。九點五十分，一輛熟悉的黑色奔馳駛來，林耀東獨自下車，環顧四周后快步走進醫院。
沒有唐婉，也沒有程小楠。
程志遠皺起眉頭。十分鐘后，另一輛車到達，一個中年婦女牽著程小楠的手走出來。小女孩看起來困惑不安，不停地問著什么，但那婦女只是搖頭，拉著她往醫院里走。
程志遠的手指緊緊攥住望遠鏡。他想沖過去帶走小楠，但理智告訴他這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他必須等待，相信張敏的安排。
兩小時后，林耀東和程小楠重新出現在醫院門口。小女孩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林耀東的表情陰沉如水，對那婦女簡短吩咐了幾句，便獨自上車離開。婦女則帶著程小楠走向另一方向。
程志遠的手機震動起來，是張敏："拿到了。老地方見。"
律師事務所的會議室里，張敏將一份文件遞給程志遠："結果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糟。"
程志遠翻開文件，直接跳到結論部分：
【經DNA分析，排除林耀東與程小楠之間存在生物學父女關系。】
"這在意料之中，"程志遠說，"還有什么？"
張敏指著另一份報告："林小桐的鑒定結果。她是林耀東的親生女兒無疑。但重點是這里——"她指向一行小字，"雙胞胎姐妹。"
程志遠猛地抬頭："什么意思？"
"意思是，"張敏一字一頓地說，"程小楠和林小桐是同卵雙胞胎。"
會議室陷入死寂。程志遠的大腦飛速運轉，試圖理解這個信息的意義。
"這不可能，"他終于開口，"同卵雙胞胎基因完全相同，如果小桐是林耀東親生的，那小楠也應該是......"
"除非，"張敏打斷他，"她們根本不是同卵雙胞胎。醫院的出生記錄可能被篡改過。"
程志遠站起身，走到窗前。五月的陽光明媚得刺眼，與他的心情形成鮮明對比。
"唐婉到底隱瞞了多少？"他喃喃自語。
張敏走到他身旁："現在的問題是，林耀東拿到這份報告后會怎么做？他以為自己在驗證一對雙胞胎的血緣，結果發現只有一個是親生的......"
"他會發瘋。"程志遠轉過身，"我們必須立即申請緊急撫養權。林耀東可能會傷害小楠。"
"冷靜，"張敏按住他的肩膀，"我們需要策略。現在有了這份報告，親子關系確認不再是問題。關鍵是證明林耀東不適合監護，而你才是更好的父親人選。"
程志遠的手機再次響起。是一條來自唐婉的短信，只有三個字：
"救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