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盯著辦公桌上的信封，已經整整十分鐘沒有動彈。張昊昨天深夜親自送來的這份報告，像一顆定時炸彈般躺在他昂貴的實木辦公桌上。
"你確定要看？"張昊臨走時的話還在耳邊回響，"有些真相，一旦知道就再也回不去了。"
唐明的手指終于觸碰到了信封邊緣。作為律師，他見過太多證據改變人生的案例，卻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那個被證據審判的人。
他深吸一口氣，抽出報告紙，直接翻到最后一頁。
"基于上述DNA分析，被檢測男性唐明是兒童唐雨生物學父親的概率為99.9999%。"
紙頁從唐明指間滑落。他機械地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三十層的高度讓整個城市盡收眼底，但此刻他的視野卻模糊一片。
他有女兒。一個五歲的女兒。而他對此一無所知。
憤怒像巖漿般從心底涌出。蘇晴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五年，整整五年，她剝奪了他作為父親的一切——第一次微笑，第一次走路，第一聲"爸爸"...
唐明抓起車鑰匙，西裝外套都沒拿就沖出了辦公室。助理在后面喊什么他完全沒聽見，耳中只有血液奔涌的轟鳴。
蘇晴的公司地址他早已查好。二十五分鐘后，唐明站在科瑞集團大廈前臺，聲音冷得讓接待員打了個寒戰。
"找市場部蘇晴。現在。"
"請問有預約嗎？"
"告訴她，唐明律師關于她女兒的事要談。"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
五分鐘后，電梯門打開，蘇晴快步走出，臉上帶著困惑和隱約的擔憂。她穿著淺灰色職業套裝，頭發整齊地盤起，與家中的柔和形象截然不同。
"唐先生？發生什么事了？小雨她——"
"我們找個地方談。"唐明打斷她，聲音低沉得危險。
公司附近的咖啡廳角落，唐明直接將DNA報告拍在桌上。蘇晴的目光落在紙上，臉色瞬間慘白。
"你...你怎么能..."她的聲音顫抖得幾乎聽不清。
"我怎么敢？"唐明冷笑，"你隱瞞了我五年，現在問我怎么敢確認自己的女兒？"
蘇晴的手指緊緊攥住報告邊緣，紙張在她手中皺成一團。"這不關你的事..."
"不關我的事？"唐明猛地站起，引得周圍顧客側目。他強迫自己坐下，聲音壓得更低，"她是我的女兒，蘇晴。從法律上講，我可以起訴你隱瞞親子關系，可以爭取撫養權，可以——"
"不要！"蘇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眼中閃動著真實的恐懼，"求求你...別搶走小雨..."
唐明愣住了。蘇晴的手冰涼得不正常，她的全身都在微微發抖，仿佛面對的不是孩子的父親，而是某種致命威脅。
"我需要解釋。"唐明努力平復呼吸，"五年前在君悅酒店，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我完全不記得你？"
蘇晴松開手，眼神飄向遠處。"你喝醉了...我們...那只是個意外。"她咬了咬下唇，"我從沒想過用這個綁住你。小雨是我的選擇，我的責任。"
"但也是我的女兒！"唐明的聲音再次提高，又迅速壓低，"你有想過我知道后的感受嗎？"
"我打算告訴你的..."蘇晴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但后來聽說你去了美國進修，又有了女朋友...我不想打擾你的生活。"
唐明胸口發緊。五年前他確實在君悅酒店慶功后去了哈佛短期進修，期間和林薇確定了關系。但這一切都不能成為剝奪他知情權的理由。
"我要見小雨。"他最終說道，"正式地，作為她的父親。"
蘇晴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但最終點了點頭。"周末...你可以來家里。"
"不，今天。現在。"唐明站起身，"我是通知你，不是征求同意，蘇晴。"
三十分鐘后，唐明再次站在蘇晴家門前，這次的心情卻與上次截然不同。門開了，小雨蹦蹦跳跳地出現在門口。
"血叔叔！媽媽說你來看我啦！"
那聲"血叔叔"像刀子般扎進唐明心臟。他蹲下身，與女兒平視。"小雨，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唐明！"蘇晴警告地喊了一聲。
唐明看了她一眼，改口道："我想問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吃冰淇淋？現在。"
"現在？"小雨眼睛瞪得圓圓的，"可是媽媽說我剛病好，不能..."
"就這一次。"唐明輕聲說，不知是在對小雨還是蘇晴說，"草莓味的，記得嗎？"
最終，蘇晴妥協了。她給小雨加了件外套，三人一起去了附近的冰淇淋店。唐明看著小雨小心翼翼地舔著粉色冰淇淋球，一種奇異的溫暖在胸口擴散。
"你吃得太慢啦！"小雨突然伸手，沾著冰淇淋的手指抹在唐明鼻尖上，然后咯咯笑起來。
唐明愣住了。這個瞬間，他感覺某種無形的屏障被打破了。他故意板起臉："小壞蛋，你知道襲擊律師的后果嗎？"
"什么后果？"小雨毫無畏懼地問。
"就是這樣！"唐明突然抱起她，輕輕撓她癢癢，小女孩的笑聲像清泉般在店內回蕩。蘇晴在一旁靜靜看著，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送她們回家時，唐明在門口停下。"我需要時間消化這一切...但我不會放棄做小雨父親的權利。"
蘇晴點點頭，眼中仍有戒備，但比咖啡廳時緩和了許多。"給她點時間適應...也給你自己點時間思考，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唐明沒有回答。他彎腰親了親小雨的額頭——這是他第一次親自己的女兒——然后轉身離開。走出小區時，手機響了，是林薇。
"明，你在哪？我們約好七點見面的，記得嗎？"
唐明這才想起今晚的約會。"抱歉，臨時有事。改天吧。"
"又是工作？"林薇的聲音帶著不滿，"這周第三次了。你不會是在躲我吧？"
"不是。"唐明揉了揉太陽穴，"只是...有些復雜的事情。"
"什么事能比我重要？"林薇的嬌嗔此刻顯得格外刺耳，"我訂了那家你喜歡的法餐廳..."
"改天再說，林薇。"唐明突然感到疲憊，"我現在沒心情。"
掛斷電話，唐明抬頭看向蘇晴家的窗戶。燈還亮著，隱約能看到人影晃動。那里有他的女兒，和一個他幾乎不了解卻已經改變他人生軌跡的女人。
接下來的一周，唐明幾乎每天都會找理由去見小雨。有時帶個小玩具，有時只是順路來看看。蘇晴從最初的警惕到逐漸默許，甚至偶爾會留他吃飯。
周五下午，唐明正在辦公室審閱文件，蘇晴突然打來電話。她的聲音異常緊繃："唐明...我需要幫助。"
二十分鐘后，唐明趕到科瑞集團人力資源部，看到蘇晴面色蒼白地站在會議室里，對面是趙天成和HR總監。
"怎么回事？"唐明走到蘇晴身邊，低聲問道。
趙天成搶先開口："唐律師，真巧啊。蘇小姐因多次曠工面臨解雇，公司正在走程序。"
"他撒謊！"蘇晴聲音發抖，"我這周都有打卡記錄，只是昨天提前一小時離開帶小雨復診..."
唐明立刻明白了局勢。他拉開椅子，從容地坐下："作為蘇晴女士的法律代表，我要求查看她的全部考勤記錄和公司規章制度。"
趙天成瞇起眼睛："唐律師確定要插手這事？別忘了貴所正代理我們的知識產權案。"
威脅赤裸裸地掛在空氣中。唐明微微一笑："法律面前，客戶平等。如果科瑞集團因員工帶孩子就醫就解雇她，我很樂意在勞動仲裁委員會上討論這個問題。"
兩小時后，蘇晴保住了工作，條件是接受書面警告。走出公司大樓時，她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謝謝你...我真的不能失去這份工作..."
唐明遞給她手帕："趙天成為什么針對你？"
蘇晴擦著眼淚，搖了搖頭："他一直這樣...自從我拒絕..."她突然停住，"不重要了。謝謝你今天幫忙。"
唐明沒有追問，但他記下了這個未完成的句子。送蘇晴回家的路上，他的手機又響了。林薇的名字在屏幕上閃爍，他直接按了拒接。
"女朋友？"蘇晴輕聲問。
"前女友了。"唐明自己都驚訝于這句話的干脆，"我們...不太合適。"
蘇晴沒有回應，但唐明注意到她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
周末，唐明帶小雨去了動物園。看著女兒興奮地指著各種動物，他突然意識到，這一周他笑的次數比過去一年都多。
"大猩猩！"小雨拽著他的手指向籠子，"像爸爸！"
唐明僵住了。"你叫我什么？"
"爸爸呀。"小雨歪著頭，"媽媽說你是爸爸，但要我先問你可不可以這么叫。"
唐明看向站在不遠處的蘇晴，她假裝在看手機，但耳根通紅。他蹲下身，緊緊抱住小雨："當然可以，寶貝。永遠都可以。"
回家的路上，小雨累得在兒童安全座椅上睡著了。蘇晴輕聲說："她這一周都在問我關于你的事...我不能再撒謊了。"
"謝謝你告訴她真相。"唐明看著后視鏡中女兒熟睡的小臉，"關于我們...也需要談談。"
"我知道。"蘇晴望向窗外，"但不是現在...給她點時間適應這個變化，好嗎？"
唐明點點頭。紅燈亮起，他停下車，無意中瞥見路邊廣告牌上的宣傳語："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都是意外。"
也許小雨就是那個意外。也許蘇晴也是。唐明還無法確定自己對蘇晴的感受——憤怒、好奇、感激，還是別的什么——但有一點他很清楚：他不會再錯過女兒的人生了。
至于其他...時間會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