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黎明前悄然退去，七英尺丘燈塔的輪廓在灰藍色的天幕下顯得格外孤寂。林夏攙扶著艾拉拉沿著海岸線行走，潮濕的風衣下擺拖在碎石灘上，留下蜿蜒的水痕。艾拉拉的膝蓋還在滲血，混著雨水在牛仔褲上洇開深色的花斑，林夏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卻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劫后余生的心悸。
“前面有家 24 小時藥店。” 林夏低聲說，指尖輕輕按了按艾拉拉的腰側，那里有一道被礁石擦傷的痕跡。艾拉拉抬頭，遠處街角的霓虹招牌在晨霧中明明滅滅，紅色的 “PHARMACY” 字樣像一顆跳動的心臟。她忽然想起小時候母親帶她去急診的夜晚，消毒水的氣味混著母親發間的茉莉香，此刻卻被咸澀的海風和林夏身上的咖啡味取代。
藥店的自動門在兩人靠近時發出 “滴” 的一聲，暖黃色的燈光瞬間包裹住她們濕透的身軀。林夏扶著艾拉拉在休息區坐下，指尖觸到她后頸上潮濕的發絲，鬼使神差地輕輕捋順。艾拉拉抬頭看她，發現她睫毛上還掛著未干的雨珠，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撒了把碎鉆在深潭里。
“我去拿醫藥箱。” 林夏轉身時，艾拉拉鬼使神差地抓住她的手腕。兩人目光相撞，艾拉拉看到林夏瞳孔里自己的倒影，頭發貼在臉上，嘴唇因寒冷泛著蒼白，卻在眼角洇著一抹異常的緋紅。
“一起。” 艾拉拉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連她自己都陌生的沙啞。林夏的手腕在她掌心輕輕一顫，像受驚的鳥兒振翅，卻沒有抽回。
醫藥箱在貨架最頂層，林夏踮腳去夠時，風衣下擺掀起，露出一小截腰腹。艾拉拉望著那片蒼白的皮膚，喉間突然發緊，想起昨夜在燈塔頂端，林夏俯身看圖紙時，同樣的弧度讓她險些失了呼吸。
“碘伏、棉簽、紗布……” 林夏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她慌忙低頭，卻看見林夏指尖捏著一盒創可貼，包裝上印著卡通星星圖案。“這個……” 林夏舉著創可貼，耳尖泛紅，“只剩這個了。”
艾拉拉輕笑出聲，接過創可貼時故意用指尖蹭過她的掌心，“星星圖案很適合你。” 她低聲說，“你眼睛里有銀河。”
林夏的手抖了一下，創可貼盒險些掉在地上。她迅速轉身，走向休息區，聲音里帶著掩飾的生硬，“坐下，我給你處理傷口。”
艾拉拉順從地坐下，看著林夏跪在自己面前，撕開碘伏棉簽的包裝。酒精棉球觸到膝蓋傷口時，她下意識地攥緊拳頭，卻在抬頭時看見林夏眉心緊蹙，眼神專注得像是在實驗室做精密實驗。晨光從藥店的落地窗斜斜切進來，在林夏側臉上鍍了層金邊，睫毛的陰影落在眼下，像振翅欲飛的蝶。
“疼就出聲。” 林夏的聲音很輕，卻讓艾拉拉喉間一緊。她看著林夏的嘴唇開合，突然想起燈塔里那張泛黃的照片，花子抱著導師笑得燦爛，而導師身后的陰影里，那個模糊的人影穿著和昨夜追他們的男人同款的黑色風衣。
“林夏。” 艾拉拉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抬頭，“你導師的研究，除了花子，還有其他參與者嗎？”
林夏的手頓在半空，碘伏棉球上的藥水滴在艾拉拉的小腿上，洇出深色的圓點。她想起視頻里導師提到的 “志同道合的科學家”，想起照片里那個神秘人影，喉嚨突然發緊，“我不知道。” 她低聲說，“但昨夜的男人…… 他穿的風衣，和照片里的人一樣。”
艾拉拉的瞳孔微微收縮，她想起男人舉槍時，袖口露出的銀色腕表 —— 和她父親舊照片里的那只一模一樣。那個總在她記憶邊緣徘徊的男人，那個母親臨終前都不愿提及的名字，此刻突然變得清晰可觸。
“我父親……” 艾拉拉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他以前也穿那樣的風衣。”
林夏猛地抬頭，目光撞上艾拉拉眼底翻涌的暗潮。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突然凝固，只剩下彼此交錯的呼吸聲。林夏注意到艾拉拉的嘴唇在發抖，突然想起在燈塔頂端，她靠在自己肩頭時，頭發掃過脖頸的癢。
“艾拉拉……” 林夏開口，卻在這時聽見藥店外傳來警笛聲。兩人同時轉頭，透過落地窗看見一輛黑色轎車在街角停下，車門打開時，銀色腕表在晨光中閃過冷光。
“是他！” 艾拉拉低聲驚呼，抓住林夏的手腕就要起身。林夏迅速扯下醫藥箱上的帶子，將剩余的藥品一股腦塞進包里，拉著艾拉拉沖向藥店后門。
后門通向一條狹窄的巷子，兩側是廢棄的集裝箱。林夏拉著艾拉拉躲在集裝箱陰影里，聽見身后傳來男人的腳步聲和對講機的沙沙聲。艾拉拉的后背緊貼著生銹的鐵皮，林夏的手臂橫在她胸前，掌心按在她肋骨上，能清晰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
“別怕。” 林夏的聲音貼著她耳邊響起，溫熱的呼吸拂過耳后敏感的皮膚，讓艾拉拉渾身一顫。她轉頭，發現林夏的臉近在咫尺，睫毛投下的陰影在眼下輕輕顫動，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卻在顫抖。
男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艾拉拉能聞到林夏發間的雨水味，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檸檬香 —— 那是她常用的洗發水味道。她突然想起昨夜在燈塔，林夏低頭看信紙時，發絲垂落遮住側臉，她當時很想伸手撥開，看看她眼底藏著怎樣的星辰。
“往右跑。” 林夏突然說，語氣里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勁，“我數到三，你就往巷口跑，我去引開他。”
“不行！” 艾拉拉攥緊她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她的皮膚，“要走一起走。”
林夏轉頭看她，晨光中，艾拉拉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是淬了冰的藍寶石，眼底翻涌的情緒讓她喉頭一緊。她突然想起導師視頻里的話：“意識與星象的連接會對大腦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而此刻，她只覺得自己的大腦正在經歷一場地震，所有的理智都在崩塌，只剩下一個念頭：不能讓艾拉拉出事。
“聽我的。” 林夏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三、二、一 ——”
她猛地推開艾拉拉，轉身朝反方向跑去，腳步聲在巷子里回蕩。艾拉拉愣在原地，看著林夏的背影在晨光中越跑越遠，突然感到心口一陣劇痛，像是有什么東西被生生撕裂。她想起母親臨終前攥著她的手，指甲掐進她掌心，說：“別靠近燈塔，別碰那些星星。”
“林夏！” 艾拉拉聽見自己的喊聲，聲音里帶著連她自己都陌生的絕望。她轉身朝林夏相反的方向跑去，卻在巷口看見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司機正趴在方向盤上打盹。
“上車！” 艾拉拉拉開車門，聲音急促。司機抬頭看她，剛要開口，卻在看見她膝蓋的血跡后迅速閉嘴，踩下油門。
出租車在晨光中疾馳，艾拉拉回頭望去，巷口已經看不見林夏的身影。她摸出手機，顫抖著給林夏發消息：“在港口倉庫等你，別沖動。”
手機屏幕亮起，顯示消息已讀，卻沒有回復。艾拉拉攥緊手機，指甲幾乎戳進屏幕，突然想起林夏實驗室里的星象圖，每顆星星都有自己的軌道，而她們，正在偏離既定的軌跡，朝著未知的深淵墜落。
港口倉庫區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像是沉睡的巨獸，巨大的集裝箱排列成迷宮般的陣列。林夏躲在一個標有 “危險” 字樣的集裝箱后，聽著遠處傳來的腳步聲逐漸消失，終于松了口氣。她摸出手機，看見艾拉拉的消息，指尖在屏幕上停留許久，才回復：“別暴露自己，等我。”
她靠在集裝箱上，望著頭頂逐漸亮起來的天空，想起花子曾經說過，黎明前的黑暗是星星最亮的時候。此刻，她卻只看見漫天的陰云，遮住了所有星光。
“林博士，好久不見。”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林夏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她緩緩轉身，看見諾亞站在陰影里，黑色風衣上的雨水還在滴落，銀色腕表在晨光中閃著冷光。
“是你。” 林夏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刺骨的寒意，“你殺了花子。”
諾亞 stepping forward,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導師沒告訴你嗎？有些真相，還是永遠埋在黑暗里比較好。”
林夏感到一陣眩暈，想起昨夜在燈塔，諾亞的指尖劃過她頸側的觸感，想起他身上的雪松與煙草味，此刻卻只覺得惡心。她退后一步，手在身后摸索著集裝箱的邊緣，尋找可以防身的東西。
“你以為自己很聰明？” 諾亞繼續逼近，“從你打開燈塔的盒子開始，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監控之下。”
林夏的指尖觸到一根生銹的鐵管，她緊緊握住，掌心被鐵銹刺得生疼，“為什么？花子只是個孩子！”
諾亞突然大笑，笑聲在空曠的倉庫區回蕩，像是來自地獄的喪鐘，“孩子？她是百年難遇的天才，她的大腦是最完美的實驗樣本。”
林夏只覺一陣血氣上涌，她舉起鐵管就要沖上去，卻在這時聽見遠處傳來警笛聲。諾亞臉色一變，轉身就跑，林夏剛要追趕，卻被身后的集裝箱絆倒，摔在地上。
她趴在地上，看著諾亞的身影消失在晨霧中，手中的鐵管滾落在地，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遠處的警笛聲越來越近，她卻沒有力氣起身，只是望著天空，看著陰云逐漸散去，露出一絲微弱的晨光。
手機在這時響起，是艾拉拉的來電。林夏接通電話，聽見艾拉拉急促的呼吸聲，“你在哪？我馬上過來！”
“我在港口倉庫區，” 林夏輕聲說，“艾拉拉，我看見諾亞了，他就是當年的那個人。”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艾拉拉的聲音再次響起時，帶著一絲異樣的堅定，“我就來，別擔心，我們一起面對。”
林夏閉上眼睛，感受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在臉上，突然想起花子的星圖，想起導師的筆記，想起艾拉拉的笑容。她知道，這場戰斗才剛剛開始，但至少，她不再是一個人。
“好，” 林夏輕聲說，“我等你。”
電話掛斷的瞬間，晨光終于沖破云層，照亮了整個港口。林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望著遠處駛來的出租車，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氣。不管前方有多少黑暗，只要有艾拉拉在身邊，她就有勇氣走下去。
艾拉拉，等我，我們一起揭開真相，一起為花子報仇。林夏在心里默默發誓，指尖輕輕撫摸著口袋里的創可貼，上面的星星圖案在晨光中閃爍，像是花子在天上對她微笑。
黎明的合唱已經開始，而她們，即將奏響最激昂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