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頂樓的路上,祝歲喜接到了崔鎮的電話。
“那個孫晨軒……”崔鎮唉聲嘆氣,“我這邊查到了兩件事,那孩子學游泳的時候,曾經三次故意推其他同學下水,有個剛去的小姑娘,被他推下去差點就淹死了,還有一件事……”
祝歲喜已經從崔鎮的語氣里聽出了他的無可奈何與生氣。
“這小孩欺負盲人,而且他爸孫愷成是知情的,這父子倆欺負人的視頻也有人拍下來了,哎……我待會傳給你吧?!?/p>
電梯門開了,祝歲喜說:“好?!?/p>
來到京州五年,這是祝歲喜第一次站在這么高的地方俯瞰京州,底下的車流和人流在此刻渺小的沒有區別,都不過是蕓蕓眾生中最不起眼的一粒塵埃。
秦時愿打發走負責人,轉身看到祝歲喜的身影,初見那天她穿著寬厚的毛衣,只是覺得她懶散松弛,如今她咖色的衛衣外頭套著黑色的皮衣,雙腿修長,腳尖輕點著地面,卻叫秦時愿覺得她背影孤獨而又蕭瑟。
她好像總是游離在人群之外,永遠沒有人能夠走進她心里去。
他走上去,將手上的地圖和望遠鏡遞給她:“西城區的地圖和望遠鏡。”
祝歲喜說了聲謝謝,拿過地圖,大概圈定了發現孫慧蘭尸體的廢棄公園方位,透過望遠鏡朝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望遠鏡里,遠處的景色映入眼簾,祝歲喜仿佛看到當初孫慧蘭的雪人被人發現,人們透過浮面的白雪看到血肉淋漓的尸體,那尸體帶著森森的寒意,以極其驚悚的模樣出現在人前。
于是人們尖叫著,驚恐地四散開來,他們報了警,警方到場,忙忙碌碌,不知所措。
那個時候,是不是也有個人跟她一樣,站在這高樓之上,透過小小的望遠鏡,將遠處的鬧劇盡收眼底。
把人和公權當自己的棋子一樣擺弄,他高高在上,眾生身在其中,茫然不知。
流竄在身體里的那股躁動似乎又在蠢蠢欲動了。
不夠,這樣還不夠,要怎么做,才能讓這場表演完美收場呢?
她終于收回目光,看向秦時愿:“上來的時候我觀察了你們的門鎖,如果電力系統失效,這些門鎖對稍微有點開鎖經驗的人來說都形同虛設,那天兇手就站在這個地方,看著孫慧蘭的尸體被發現?!?/p>
“他的目的是什么?”
“欣賞?!弊q喜說,“那些渺小的萬物以及那個荒廢公園里的雪人,只有在向下俯瞰的時候才會成為風景的一部分,當我精心為誰送上一份禮物的時候,我當然想目睹對方發現驚喜時的表情。”
“所以不止孫慧蘭,其余三個死者被發現的時候,兇手也會在一個高而視野開闊的地方欣賞他的杰作?”
“嗯?!弊q喜說。
“那小丑呢?”秦時愿問,“他費盡心思弄小丑圖像,就只是為了挑釁和嘲諷警方?”
“或許還有炫技的成分。”
雖然這么說,但只有祝歲喜清楚,這個小丑圖像是送給她的禮物。
“又或許是我多想了?!彼痔砹诉@么一句。
沉默半晌,秦時愿才說:“所以你在冷風中站了這么久,就是為了站在這兒感受一下兇手的視野?”
“要抓到他,首先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弊q喜搓了搓手,“電力系統出事前的監控,大廈能給警局提供一份嗎?”
秦時愿擰眉:“你知道這個大廈每天的人流量有多大嗎?你有人手看那么多監控?”
“能猜到一點?!弊q喜笑了笑,“但是秦老師,你可是桃李滿天下的老師啊?!?/p>
秦時愿被氣笑了。
“行嗎?”祝歲喜聲音一軟,眼眸霧蒙蒙的,秦時愿心里一緊,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那算了吧,我走正規渠道?!弊q喜聽起來毫不在意,轉身就要走。
她剛轉過身,秦時愿忽地抓住她的胳膊,祝歲喜條件反射般想去反擊,胳膊肘快撞到秦時愿心口的時候猛地收手,臉上閃過非常明顯的尷尬,
“吃完飯再走?!鼻貢r愿沒放開她,“他們試菜,剛做好的成品。”
祝歲喜低頭看他抓著自己胳膊的手,也沒有掙開,只說:“我沒錢?!?/p>
“免費的?!鼻貢r愿下頜線繃緊了。
祝歲喜又道:“我是中國胃,吃不慣西餐?!?/p>
這次秦時愿沒回話,直接拉著人往一旁的餐廳走,這會兒餐廳還沒有開始營業,里頭空蕩蕩的。
秦時愿一路拉著人到了座位跟前,松開她的手,拉開了椅子。
祝歲喜就著那把椅子坐下了,聽到秦時愿對服務員說:“先上湯?!?/p>
他坐在了祝歲喜對面,拿起一旁的手巾擦手。
祝歲喜沒等兩分鐘湯就上來了,是一碗開胃的酸辣湯,她喜歡的口味。
試菜?她心里仿佛羽毛輕輕劃過,癢癢的,又有點開心。
秦時愿拿起湯匙舀湯,起身放在了祝歲喜跟前,順便拿了她的碗過去,又舀了第二碗,放在了自己面前。
祝歲喜沒再說話,始終半垂著目光吃飯,秦時愿知道她根本不在狀態。
沉默無言中,只有碗筷和輕微的咀嚼聲交疊的聲音,秦時愿先放下碗筷,祝歲喜無知無覺,機械一樣往嘴里塞著吃的。
她是真的吃飽喝足了才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說:“秦老師,謝謝你的午餐,我吃飽了?!?/p>
“那個小丑圖像?!鼻貢r愿沒有任何征兆地開口,“沒那么簡單,是嗎?”
祝歲喜雙眸無辜:“什么?”
“祝歲喜,別裝傻?!?/p>
祝歲喜心中輕嘆:“如果我說跟這個案子關系不大,你還會追著我問嗎?”
“我問了,你就會說嗎?”秦時愿緊盯著那雙眼睛,似乎想要從里面看出些什么。
“你打死我我也不會說的?!?/p>
那人的聲音又軟下來了,“要么你弄死我,要么我不說?!?/p>
她推開椅子站了起來,“餐很好吃,秦老師,我走了?!?/p>
秦時愿又被她給氣笑了,她到底是怎么一本正經地說出這么硬氣的話的?
那人已經轉身走了幾步了。
秦時愿實在忍無可忍了,他咬著牙:“黎夏,你給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