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蹲在角落里，抱著自己的刀，滿臉幽怨地看著不遠處的歸遙。
她正在跟卓京說著什么，神情姿態均不像一個二十歲小姑娘該有的模樣。
相機里的數據有些殘缺，卓京需要時間來恢復，歸遙只能等著。
她能感覺到一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轉頭看過去，正好看到黑瞎子轉過頭去，隨手拿著石子在地上畫著什么。
歸遙眸光一閃，朝著他走過去。
黑瞎子余光瞥見一雙靴子停在他身前，將身子調轉了一個方向，繼續在地上畫著什么。
“哼。”
歸遙手插在腰上，看著他的模樣有點想笑。他這樣子，就像那個受了氣的小媳婦。
“不就騙了你一次嗎？你之前不也騙過我？”
“但是現在，我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你還騙我？”黑瞎子抬頭看向嘴角帶著笑意的女孩，“你還笑呢，一點都不知悔改。”
“人都說，吃一塹長一智。你這樣讓我很難相信，你是真的經驗豐富。”歸遙下意識挑眉，收起臉上的笑容。
“我是因為相信你，才會被你騙。”
歸遙嘆了口氣，微微仰頭再低頭看向他，眼中閃過些許無奈。
緊接著，黑瞎子面前就出現了兩張毛爺爺，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歸遙見他的嘴邊瞬間揚起笑容，略帶沉重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起來。
“這就高興了？”歸遙在他身邊坐下來，胳膊撐在膝蓋上，發間的紅色發帶不安分地落在胸前。
黑瞎子把錢放在皮衣兜里，抬手推了一下墨鏡，轉頭看向身邊的歸遙，朝她笑著。
“歸遙小姐，你不明白。有錢走遍天下，沒錢寸步難行。只有真金白銀，才不會騙你。”
“但有人會為了真金白銀，不擇手段的去騙別人。”歸遙輕聲道，眼中帶著些許深意，“縱然賠上的，是別人的性命。”
黑瞎子沉默一瞬，他知道歸遙說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十歲成為守村人，獨自面對龍潭虎穴，不相信任何人。但是根據我了解到的，三爺不是你認為的那種人。”
“是嗎？”歸遙的語氣里帶著幾分嘲諷。
“你是怎么確定你父親死在山林里的？又怎么確信，是三爺騙你父親進入山林的？”
歸遙蹙眉，轉頭看向黑瞎子，“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透露給我這個消息的，有人利用我？”
她只在父親死的那幾日，聽村里的老伯說過，父親是被考察隊騙進山林里的，那個考察隊的領頭人叫無三省。
她從前最討厭的，就是‘歸遙’這個稱呼。爺爺冠著這個名字一輩子，走過最遠的路，就是從家到村口的青石路。
可后來，她利用‘歸遙’這個名字，一點點打通了遙鎮與外界的壁壘，了解到關于考察隊的所有信息。
這些年來，她一直留意著外面的動向。密切關注著考察隊所有人的親屬，終于等到了無二白。
黑瞎子想了想開口道：“嗯，也不一定是利用，也可能是刻意引導你進入山林。”
引導她進入山林，再去圖他們所圖。
不過，到底是圖她，還是圖遙鎮，就不得而知了。
“呵，隨便吧。我只要帶回父親的尸骨，其他的并不在意。”歸遙隨手拿出那把蝴蝶刀，一點點擦拭著刀刃。
十年了，如果父親沒死，一定會回遙鎮找她的。
“很漂亮的刀，我有一個朋友也用過。”黑瞎子挑眉開口道。
歸遙輕笑一聲，修長纖細的手指輕輕握住蝴蝶刀的刀柄。她的手指白皙如玉，關節分明，手腕微微一動，蝴蝶刀便在她的指間靈活地旋轉起來。
最后，她動作乍然停住，刀刃裸露在空氣中，泛著冷冽的光芒。
“你曾經說過，九門的人你一個都不信，為什么？”黑瞎子好奇地開口。
“名門家里的齟齬，我不信你不知道。”歸遙用刀面當做鏡子，照著撩動額間的發絲。“不入局，就能看清所有。”
“張啟靈的事，你好像也知道不少。”
“當然……”歸遙眼眸一顫，將刀收起來：“問這么多干什么？真以為我在跟你嘮家常呢？”
歸遙站起來，朝著卓京走過去。
黑瞎子看著她的背影，隨后移開有些發麻的腳，用一塊石頭蓋住他剛剛做的記號。
隨后，他也起身朝著卓京走過去。
“老大，已經在恢復了，最多需要三分鐘。”卓京看著電腦上的進度條說道。
“嗯。”歸遙點頭，雙手環胸倚靠在石壁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胳膊。
她在想，真的是有人算計她嗎？
怎么可能呢？所有的消息都是她自己的人查的，除非有叛徒。
歸遙低頭掃過坐在石壁旁邊的幾個隊員，看不出什么異常。
她的目光落在卓京身上，會是他嗎？
她不能出遙鎮，卓京就是鏈接她和外界的繩索。
“卓京，你跟我認識多久了？”
“七年了。”卓京下意識回答道，有些疑惑地看向歸遙，“怎么了嗎，老大？”
此時，電腦上的進度條也走到了盡頭。
“誒，好了。”卓京打開那個文件，打開的瞬間，電腦卡了一下。
左上角顯示，一共有2453條視頻。
“這么多？”卓京蹙眉，讓出空位示意歸遙坐下來。
黑瞎子站在歸遙右邊，卓京站在左邊，三人一起看著電腦上的視頻。
很多視頻都是一片漆黑，里面隱約有人的說話聲，但更多的是衣服摩擦的聲音。
一連二十幾個，都是這樣的。
“怎么都是這種的？這人怎么不錄點有用的？”卓京不耐煩地抱怨道。
歸遙抬手揉了揉眼睛，回想著剛才看過的視頻：“有變化，聲音越來越清晰，似乎是拍攝距離越來越近。”
“這個視角有點奇怪。”黑瞎子看著畫面上忽隱忽現的光線，像是有什么東西擋在鏡頭前，又蒙著一層衣服。
歸遙又打開幾個視頻，里面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直到再次打開一個視頻，里面清楚的傳來幾個人爭執的聲音。
“這樣吵下去有什么意義？還不如快點想想辦法。”
“我反正沒有辦法了，誰選的這條路，誰發表意見。”
“他都把我們帶到這里來了，再發表意見，不更是絕路？”
“就你明白？那你說怎么辦！”
“那是什么東西？快躲開……”
歸遙蹙眉，趕緊打開下一個視頻，視頻一直在轉圈，加載緩慢。
“咳，老大，這里信號不好。”卓京提醒道。
“有你熟悉的聲音嗎？”歸遙轉頭看向黑瞎子，后者搖了搖頭。
他熟悉的聲音，無非就是三爺的聲音，但是沒有。
歸遙抿唇，也沒有父親的聲音。
她轉頭看向卓京，吩咐道：“卓京，你去休息一會吧。”
“好。”
“你懷疑他是叛徒？”黑瞎子席地而坐，撐著一條腿看向歸遙，“他應該是你最信任的人吧？嘖，如果他真是叛徒，估計慘了。”
“別說的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樣。”歸遙翻了個白眼。
“那就了解一下唄，從你叫什么名字開始。”
歸遙眸光輕顫，猶豫著說出那兩個字：“歸遙。”
“不，你的名字。在你成為歸遙之前的那個名字。”
成為歸遙之前的名字，已經很久沒有人在乎過了。時間太過久遠，遠到那兩個字已經在她心底蒙了塵。
黑瞎子看著她有些失神的模樣，耐心等待著。
良久后，她囁嚅著說出兩個字：
“昭昭。”
昭昭如愿，歲歲安瀾。
她從前，叫昭昭的。
黑瞎子彎了彎嘴角，側身朝她伸出手，“你好，昭昭小姐，你可以叫我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