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格河的夜風,像一個無情的獵手,裹挾著鐵道枕木的焦油味,在黑暗中穿梭。保羅·舒爾茨的指尖,輕輕地摩挲著坦克履帶銷,仿佛在觸摸一件珍貴的文物。1941年6月18日凌晨,特雷斯波爾編組站被一片寂靜所籠罩,只有十二輛三號J型坦克,如同伏在鐵軌上的鋼鐵巨蜥,靜靜地等待著命令。
這些坦克的炮管,在探照燈的照射下,泛著幽藍冷光,透露出一種令人膽寒的威嚴。保羅的皮靴,不經意間碾過一粒脫落的履帶銷釘,金屬與鵝卵石碰撞的脆響,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這聲音,讓他的腦海中瞬間閃過《坦克世界》里炮彈跳彈的音效,但這個念頭轉瞬即逝,因為真正的戰爭,正在鐵軌的震顫中一步步逼近。
"扭矩差三牛米!"機電員卡爾·伯恩哈特的吼聲,突然打破了夜晚的寧靜。這吼聲,混著扳手敲擊聲,在空氣中回蕩,仿佛是戰爭的前奏。保羅迅速跪在平板車的邊緣,將測力扳手套上第八根M24固定螺栓。表盤指針在275牛米刻度處劇烈顫抖著,仿佛在訴說著鋼栓內部晶格結構的痛苦呻吟。
這是三天前科特布斯訓練場變速箱崩裂留下的后遺癥,保羅心里跟明鏡兒似的。他緊緊握住那把沉重的扳手,仿佛能感受到那股強大的力量正透過扳手傳遞到他的手掌心,同時,他也深深地感受到了戰爭帶來的巨大壓力。
就在這時,裝填手維爾納突然從炮塔里探出身子,他的野戰眼鏡片上還沾著彈道計算尺的油墨,看起來有些滑稽。維爾納大聲喊道:“車長命令復查防震墊!”
保羅聽到命令后,二話不說,迅速爬進駕駛艙。當他進入駕駛艙時,一眼就看到了那五十發PzGr.39穿甲彈。這些穿甲彈的銅制被帽全都被涂抹上了一層厚厚的防凍油脂,看起來就像一個個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圣誕禮物。
保羅不禁想起了小時候在慕尼黑過圣誕節時見過的那些色彩斑斕的圣誕蠟燭,它們也是被這樣一層厚厚的蠟油包裹著,給人一種溫暖而又神秘的感覺。
然而,眼前這些穿甲彈可沒有那么浪漫,它們是為了戰爭而存在的。保羅看著這些被涂抹得油光發亮的穿甲彈,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再看彈藥架隔板上,用粉筆畫著一些潦草的拋物線公式。這些公式看起來亂七八糟的,但保羅知道,這是維爾納的“杰作”。維爾納總是說,這些公式是“給死神準備的數學題”,只要計算準確,就能讓死神望而卻步。
黎明前的黑暗中,一陣尖銳刺耳的哨聲突然劃破了寂靜,仿佛要將這黎明前的寧靜撕裂成碎片。保羅站在坦克的瞭望塔上,透過 MKFF1 型潛望鏡,緊張地觀察著外面的情況。
他的目光落在了遠處的鐵軌上,只見一輛黨衛軍骷髏師的裝甲列車正緩緩駛入站臺。列車與鐵軌之間的摩擦產生了一連串的火星,這些火星在黑暗中閃爍著,宛如撒旦撒落的金粉一般,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
與此同時,相鄰的軌道上,一列滿載著四號坦克的平板車也正疾馳而來。然而,由于緊急制動,平板車劇烈地搖晃起來,車上未固定好的備用履帶板像死神的鐮刀一樣滑落下來。不幸的是,一名地勤人員恰好站在履帶板滑落的路徑上,他的右腿瞬間被這沉重的履帶板碾成了一團肉泥。
伴隨著地勤人員的慘叫聲,保羅的視網膜上留下了那截斷肢在鐵軌上彈跳的殘影。這一幕比任何游戲中的特效都要血腥和真實,讓保羅的胃部不禁一陣抽搐。
就在這時,施耐德車長的聲音從炮塔內傳來:“濾清器!每人三包!”保羅連忙回過神來,看到施耐德車長將浸蠟帆布包裹的備件狠狠地砸在了炮塔上。
保羅趕緊拆開包裹,一股霉菌的酸腐氣味撲鼻而來。他定睛一看,發現這些濾清器的生產日期竟然是 1940 年 8 月,也就是說,這些關鍵的備件已經在倉庫里積壓了整整九個月。
一旁的卡爾見狀,拿起刺刀挑開了濾芯的褶皺。令人震驚的是,在那棉質的濾材里,竟然赫然露出了幾粒西伯利亞白樺籽。"俄國人的問候。"老兵冷笑,臉上的疤痕在探照燈下如蜈蚣蠕動。
暴雨在列車啟動時傾盆而下。保羅蜷縮在炮塔吊籃里,聽著輪軌撞擊聲與坦克固定架的震顫交響。當列車駛過維斯瓦河鐵橋,卡爾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聞到了嗎?波蘭人用枕木防腐油毒死過整支巡邏隊。"保羅的鼻腔頓時充斥苦杏仁味,這讓他想起中學化學課上教授的氰化物特性。
午夜時分,緊急剎車的慣性讓所有人摔作一團。保羅的頭盔撞上電臺控制盒,鮮血順著潛望鏡棱鏡流成詭異的幾何圖案。施耐德已掀開艙蓋,MP40沖鋒槍的冷光刺破雨幕:"游擊隊爆破!戰斗警戒!"
保羅抓起Kar98k步槍鉆出坦克。三百米外,鐵軌如被巨獸啃噬的肋骨刺向天空,枕木碎屑在探照燈下紛飛如黑雪。裝填手維爾納突然指向西側樹林:"十一點鐘反光!"他的警告被MG34機槍的咆哮吞沒,曳光彈組成的火鞭瞬間撕碎三節平板車的偽裝網。
"護住發動機艙!"施耐德的命令讓保羅本能撲向坦克右側。7.92毫米子彈在傾斜裝甲上撞出藍色火花,有發子彈穿透裙甲縫隙,在備用履帶板鑿出冒著青煙的彈孔。保羅聞到了淬火鋼與黑火藥混合的死亡氣息——這是他在游戲里永遠無法體驗的嗅覺記憶。
卡爾拽著他滾進路基排水溝,老兵的手掌鐵鉗般扣住他后頸:"看清楚了!"四個黑影正匍匐接近油罐車,燃燒瓶的汽油虹彩在雨水中妖異綻放。保羅的食指扣在步槍扳機上,發現準星里的目標竟在無規律躍動——真正的敵人不像游戲Bot會走固定路線。
"距離一百七,風速三米每秒。"維爾納的聲音從坦克底盤下傳來,他竟在這種時刻摸出了彈道計算尺。保羅的子彈擊中第二個游擊隊員的右肩,目標像折斷翅膀的烏鴉般翻滾下路基。他突然想起訓練營的人形靶——那些畫著紅心的木板不會噴出這么多血。
槍聲暫歇時,施耐德的手電光束掃過戰場:四號坦克的主動輪軸承熔化成鐵水,鉛基巴氏合金像銀色淚珠滴落枕木。醫護兵正在拼接尸體碎塊,保羅認出那是昨天幫他校準操縱桿的工兵下士——此人曾夸口要用法國紅酒灌滿莫斯科紅場的噴泉。
在這漫長而緊張的七小時里,保羅對戰爭的理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深刻地領悟到了真正的戰爭算術,這些數字背后所代表的意義是如此的沉重和殘酷。
每延誤一分鐘,就意味著蘇軍多了六十秒的時間進入戰備狀態。這六十秒看似微不足道,但在戰爭的天平上,卻可能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因素。時間的緊迫性讓保羅感到壓力如山,他必須爭分奪秒地修復鐵路,以阻止敵人的進攻。
而每消耗一公斤 SYNTHETIKOL 潤滑脂,作戰半徑就會減少二十公里。這意味著部隊的機動性和作戰范圍將受到極大的限制,直接影響到戰爭的局勢。保羅深知這種資源的珍貴和稀缺,他必須精打細算,確保每一滴潤滑脂都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然而,最讓保羅感到震撼的是每個游擊隊員的死亡,他們用自己的生命為莫斯科爭取到了寶貴的三小時疏散時間。
當工兵們終于焊接好最后一段鐵軌時,保羅松了一口氣。但他的目光卻被不遠處的一幕所吸引——十六歲的新兵正在收集敵人的碎尸。那些染血的布片將被送去反情報處進行鑒定,以獲取有關敵人的情報。
這一幕讓保羅感到無比的沉重,戰爭的殘酷和無情再次展現在他的眼前。他意識到,這場戰爭不僅是一場軍事對抗,更是一場對人性的考驗。在這片血腥的戰場上,生命變得如此脆弱,而戰爭的算術卻如此冷酷無情。
"傳動箱漏油!"卡爾用刺刀撬開防塵蓋。渾濁的潤滑油里漂浮著閃亮顆粒,維修士官長用磁鐵吸起鋼砂:"斯大林格勒拖拉機廠的淬火貨!"保羅突然意識到這不是普通破壞——有雙無形的手正在掐斷鋼鐵洪流的血管。
列車再度啟程時,布格河西岸的探照燈陣列已清晰可見。蘇軍第17邊防總隊的燈光在林間織成光網,維爾納的筆尖在手冊上瘋狂游走:"燈光間隔15°,Z-15-4型防空燈,照射距離..."施耐德展開作戰地圖,匕首尖扎進代表第3裝甲師的黑色箭頭:"三小時后,我們要用履帶碾碎俄國佬的鐘表。"
保羅在最后檢查時發現變速箱多了道三厘米裂縫。他用波蘭軍服碎片混合口香糖封堵,這是卡爾傳授的野戰應急法。當汽油機的轟鳴與裝甲集群共振時,維爾納正用絲綢手帕擦拭炮彈引信——這個柏林大學的高材生始終相信精密儀器需要溫柔以待。
黎明前的黑暗中,保羅的雙手重新握住操縱桿。八百米外的布列斯特要塞圍墻后,蘇軍上等兵伊萬·彼得羅夫正將第一發45毫米穿甲彈推進炮膛。兩只鋼鐵巨獸的呼吸頻率在1941年6月22日03:15這個歷史坐標上,達成了殘酷的同步率。
雨停了。保羅聽見蟋蟀在彈坑積水中鳴叫,這讓他想起慕尼黑郊外夏夜的蟲吟。但下一秒,五千門德軍火炮的怒吼撕碎了所有溫柔回憶。當三號坦克的履帶碾上布格河浮橋時,保羅突然看清了潛望鏡邊緣刻著的小字——那是前任駕駛員在法國戰役留下的遺言:"鋼鐵不朽,血肉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