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黃泉水暫不能得，但是清除死氣之咒于傅錦書來說只是信手拈來的小事。
不過他也不能做得太明顯，否則既會打草驚蛇，立刻引起給衛云禪施法之人的警覺，又會惹得其他人——尤其是衛執尹的注意，畢竟一個病入膏肓之人突然肉眼可見的好轉，實在詭異。
這事兒得循序漸進，慢慢處理。
反正現在有他在，衛云禪死不了的?；蛘哒f，就算沒有他在，衛云禪也不會死，這人可非池中之物，命格硬著呢。
燒滅一團死氣之后，傅錦書單手一揮，房間內的符箓全都自-焚消失，卻沒留下一點殘灰粉末。
他走到床邊，又爬上床，睡進了里側。手伸過去一摸，衛云禪躺的那處還是一片冰涼。
傅錦書想著，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便貼近了衛云禪幾分。他比衛云禪的身量矮了許多，靠近了，一雙腳也夠不著衛云禪的腳，但是挨得近了，怎么也能把身上的熱氣過到衛云禪身上。
更重要的是，那死氣還會自動避讓開他的身體，這樣一來，衛云禪身邊的死氣就會驅散開一些，至少能讓其睡個好覺。
這一夜，衛云禪破天荒的在睡夢中感受到了溫暖。
翌日醒來，衛云禪先是覺察到了一陣酸麻從手臂傳來，隨后就是頸側噴灑過來的熱氣，以及自己腿上承受著的重量。
——傅錦書像一只猴子似的，黏在他身上睡得正香。
衛云禪試著活動了一下自己另一只胳膊，卻驚奇地發現能使得上一點勁兒了。略微有些艱難地抬起，將傅錦書一推。
力氣不大，像在給傅錦書撓癢。
傅錦書翻了個身，背對著他繼續睡著，沒受一點影響。
衛云禪扭頭看著她烏黑的后腦勺，薄唇輕啟：“懶貨?！?/p>
定是能吃能睡，才能長得這般白白胖胖，珠圓玉潤。
果真是傻人有傻福吧。
衛云禪連著幾日都能清醒過來，還能喝點米粥熱湯，雖然仍然無法下地行走，但至少暫時脫離了鬼門關，一時不會兒應該是沒有性命之憂了。
雯夫人更加確信是傅錦書的到來，沖走了惡煞，庇佑了她的兒子，對傅錦書的態度愈發和藹親切。
而就是第二天天亮后，衛云禪才知道了傅錦書竟是一個男娃子。
看著傅錦書穿上兒郎的襖子衣裳，頭發也并不是梳的女孩兒的發髻，只扎了個馬尾，用一根青綠色發帶系著。
衛云禪盯著他看了好半晌，只說了兩字：“荒唐。”
隨即當晚就不允許傅錦書上他的床睡覺了。
傅錦書暫時還不能開口說話，只能拿紙筆寫字與他交流。
【就因為我是男孩，你就不讓我和你一起睡覺？】
衛云禪反問：“不然呢？”
【那你假裝不知道，我現在也可以是女孩。】
衛云禪實在理解不了他的思維邏輯，只強調：“我不可能娶一個男人做妻子。”
傅錦書埋頭寫字。
【可是你已經娶了。你要是在意，我以后可以穿裙襖，你對外就說我是女孩兒?！?/p>
確實，他們婚書都蓋了章，傅錦書也入了他家的族譜，若要和離還得需要父母同意，雙方協商處理。
和離肯定暫時是不行的，他的父母都認準了這個傅錦書是來救他性命的福星，只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著，絕不會同意他的要求。
衛云禪做事向來不會急于求成，他思量片刻，說道：“隨你，但是，你還是不能上我的床。”
傅錦書倒不是真想賴著和他同床共枕，見他如此抗拒，便也不再強求。反正沒了他一起睡，痛苦的是衛云禪自己。
【好?！?/p>
怕人說閑話，傅錦書也沒單獨搬出去睡，只在衛云禪房里的貴妃榻上放置了被褥枕頭，睡得也很香甜。
衛云禪覺得真是邪門，打那天起，他就再沒感受過上次那種溫暖如春的夢境。
不過他的身體倒是真的一天天地好轉了，轉眼間，這個寒冬竟就熬了過去。
窗外桃花被東風一吹，在枝頭含羞帶怯紅了臉，柳絮紛飛——暖春到了。
—
傅錦書跟著霜娘的小女兒衛汀雨去了私塾念書識字已有三日。
自從答應了衛云禪裝“女娃”之后，傅錦書就真穿上了裙裝，扎上了發髻，走出去誰見了都只會覺得他是個嬌俏的小女兒。
知情的就衛家內部的人，但衛執尹委婉提點過眾人，不要亂嚼舌根，這事兒也沒人敢拆穿。
去了私塾，有其他家的少爺小姐來問衛汀雨，她便不甘不愿地答：“這是我長嫂。”
雖然衛云禪身體孱弱，但是畢竟是衛家嫡長子，活不活得久先不說，未來勻梁城城主這個位子現在確實只屬于他。
一時間，眾人對傅錦書的態度恭敬極了，加之他樣貌實在出挑，去了私塾幾日，連其他年長的學子也時不時來偷看兩眼——名氣竟一下子傳開了。
一日，傅錦書溫習先生留的功課時，衛云禪閑來無事便去看了兩眼。一堆的書籍之中，有一張信箋引起了衛云禪的注意。
他用二指夾住信紙的一角，將其拿出，展開，看清上面的內容后，表情變得有些玩味。
傅錦書抬頭看他。
天氣漸暖，今日傅錦書穿了一件暗花細絲綢緞裙，煙粉色，襯得一張鵝蛋臉說不出的俏麗生動。
衛云禪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指腹明明沒有用多少勁，就陷入了他頰邊的軟肉之中。
軟綿的觸感讓衛云禪有種在捏一只肉包的錯覺。
“明日換男裝出門?！?/p>
被迫仰著頭的姿勢并不舒服，但傅錦書沒掙扎，只是對他的話感到不解。
衛云禪不動聲色地收起那張信箋，松開了他。
傅錦書提筆寫字。
【為什么？】
“丑，有礙觀瞻。”衛云禪如是說。
傅錦書扭頭看他，懷疑他的審美有什么問題。
【別人笑話你娶了男妻該如何是好？】
衛云禪的語氣散漫中帶著涼意：“殺?！?/p>
沒有人敢在他面前來自討苦吃，頂多就是背后議論議論，只要不讓他聽見，那大家都可以相安無事。
傅錦書沒被他嚇著，只點點頭算是應下來這事兒了。
如今，衛云禪身上的死氣之咒已經消散了大半，身體日漸好轉，只不過臉上的病態仍舊清晰可見。消瘦、蒼白，看不出一點真實模樣。
但是傅錦書知道，衛云禪容貌絕不會差，他鼻梁高挺，眼窩深邃，加之雯夫人可是當年出了名的美人，衛云禪的長相多半還能青出于藍。
每晚用膳，傅錦書就會不停給衛云禪夾菜，衛云禪挑挑揀揀，但飯量確實一天比一天大了起來，臉上也有了二兩肉，看著沒那么嚇人了。
雯夫人欣慰不已，總在衛云禪耳邊念叨：“習欽啊，你要對人家錦書好點，娘不求你拿他當媳婦兒，就拿他作弟弟看待也成。都是有了錦書，你看你這身子骨愈發康健了。”
事實勝于雄辯，自從傅錦書嫁進來后，自己這身體發生了好的變化，衛云禪都看在眼里，他也不得不信這傅錦書確實有些怪力在身上。
比如，挨著傅錦書睡，他當晚必能睡一個好覺。
因此，在驗證過兩次后，衛云禪又允許了傅錦書睡到自己的床上去。
但又提了新的要求。
“只能這樣睡，不要越矩?！?/p>
傅錦書看了一下他們二人牽著的手，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然后第二日醒來，傅錦書仍舊掛在衛云禪身上，以各種奇奇怪怪的睡姿。
若不是睡個好覺的誘惑太大，衛云禪恨不得罰他睡柴房去，省得每天早上起來都要心煩一次。
而且，這小肉墩簡直對自己那身肉沒個數，壓在他身上的時候以衛云禪的體力根本動彈不得。
不過，整體來說，日子一天天好起來了，只是有人歡喜就有人愁。
“仙師，您這符咒不靈驗了啊?！?/p>
“胡言亂語，老道這符咒可有金鱗筆加持，怎會失靈？”
“奴家絕沒說謊啊，那衛云禪身體一天天見好，就是娶了個男媳婦兒沖喜，就給您這符咒破了啊?！?/p>
一長眉道士睜開雙眼，白色瞳仁駭人可怖。
“待老道前去一探究竟?！?/p>
霜娘猛地磕了幾個響頭：“多謝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