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夜風(fēng)卷著一股焦糊味掠過巷口。
鐘挽從高墻躍下時,靴底碾碎了一地血色的桃花瓣——還有混著血水的春泥
墻根陰影里,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少女正抱著膝蓋,埋著頭,見她落地便仰起臉——
是她!
地牢里,問問題的姑娘。她怎么還在這里?
"姐姐......"少女臟兮兮的手指拽住她染血的衣角,"可以帶我走嗎?"
鐘挽垂眸看著這只手。指甲縫里還殘留著地牢的污泥,手腕上被鐵鏈磨出的血痕尚未結(jié)痂。
鐘挽自認(rèn)自己已經(jīng)不是一個好人了,
也好像徹底融入這個世界了。
"我、我沒地方去。"
鐘挽瞇眼,默默打量著她,眸中盡是好奇
“我家人都被殺了”,少女聲音輕地像貓兒叫,眼睛卻出奇的明亮。
這丫頭跟了她至少兩條街——從趙府側(cè)門到城墻根,腳步輕得像只貓。
尋常閨秀可沒這等本事。
"跟著我?"鐘挽突然掐住她下巴,"知道趙府所有人,都是我殺的。不害怕?"
"姐姐,不怕。"少女仰著臉,臟兮兮的小臉上竟綻開一個笑,"他們都是該死之人。"
鐘挽松開手,漫不經(jīng)心地拂開她拽著自己衣角的手:"我沒錢養(yǎng)閑人。"
"我會磨藥!會認(rèn)毒草!還會洗衣做飯!!"少女突然撲上來抱住她的腿,動作快得像只野貓
火把的光從高墻后逼近,追兵的呼喝聲隱約可聞。
"名字?"
"阿蕪...雜草的蕪。"
鐘挽突然嗤笑,還好她臨走時還去撿了點(diǎn)銀子,要不然怕是養(yǎng)不起
從懷中拋出一個饅頭:"吃完了就跟上。"
轉(zhuǎn)身時,她摸到袖中那串從地牢帶出的鈴鐺——
——這世道,誰又不是從血海里爬出來的雜草呢?
趕路良久,終于看見遠(yuǎn)處有一間破廟。
"今夜主城必定四處搜捕,"她撣去袖口沾染的血漬,"就在這將就一晚,明日去找客棧。"
阿蕪?fù)崎_吱呀作響的廟門,腐朽的香燭氣撲面而來。
月光從坍塌的屋頂傾瀉而下,照亮半尊斑駁的泥塑神像——那慈悲的面容早已風(fēng)化,只剩一只空洞的眼睛俯視著來人。
阿蕪的三兩下扒開供桌下的枯草,用枯草鋪了個窩,正巧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里——
"姐姐睡這兒。"少女用枯草鋪了個窩,正巧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里——
鐘挽隨手拋給她半塊硬饃:"明日去找間客棧。"
阿蕪接住饃,腕間銀鏈輕響:"悅來客棧不錯......"她掰開饃,露出里面夾著的碎銀,
"趙家地窖順的。"鐘挽瞇著眼一臉疲憊,隨意地躺在枯草上,隨口道
次日晌午,二人混在商隊(duì)中進(jìn)了主城。
悅來客棧
剛準(zhǔn)備進(jìn)去,就聽見街上有人議論
"聽說了嗎?昨夜趙府走水,燒死了刑部好幾位大人!"茶攤旁,幾個腳夫正嚼著舌根。
鐘挽轉(zhuǎn)身向茶攤走去,阿蕪壓低斗笠跟在身后。
她拋給茶販兩枚銅錢,換來最新消息——
刑部正在全城搜捕頸有烙印的少女,懸賞一百兩。
阿蕪聽見這消息
手指死死絞著衣領(lǐng),粗布斗笠的圍紗被她扯得變了形。
鐘挽瞥見她指節(jié)發(fā)白,輕笑一聲:"再拽下去,紗巾都要叫你扯爛了。"
她抬手替阿蕪整了整斗笠,指尖順勢劃過少女頸側(cè)——那朵桃花烙印在粗布下微微發(fā)燙,。
"別怕。"鐘挽袖中滑出個瓷瓶,"我來解決。"
鐘挽剛踏入客棧門檻,掌柜的眼神便黏在了阿蕪的頸側(cè),喉結(jié)不住滾動。
鐘挽將碎銀"啪"地按在柜上,嚇得他渾身一顫。
"一間上房。"鐘挽將碎銀拍在柜上
掌柜沉默地遞過鑰匙,眼睛卻還是有意無意的盯著阿蕪脖頸處
"客官慢走。"掌柜的嗓音發(fā)飄,眼睛卻死死盯著樓梯轉(zhuǎn)角。
那里掛著面銅鏡,正好映出阿蕪頸間一抹緋紅。
二樓走廊幽深,
房門剛闔上,鐘挽便按住阿蕪的肩膀:“脫衣服。”
"姐、姐姐?"
"現(xiàn)在。"她指尖一挑,割開阿蕪的衣帶——少女鎖骨下的舊傷正在滲血,黑紅色的液體散發(fā)出淡淡的腥甜
"姐姐!"
"別動。"鐘挽從包袱里拿出她帶下山的藥
她蘸著藥膏的指尖按上那朵桃花,烙印竟如活物般扭曲起來,滲出黑血。
阿蕪?fù)吹哪樕钒祝銎鸩鳖i,喉間溢出幼獸般的嗚咽。
“竟是噬心蠱.....”她眸色一沉,聲音壓得極低
“現(xiàn)在不好弄,只能先給你蓋住印記”
藥膏抹上去的剎那-----
鐘挽一把扣住她顫抖的肩膀:"忍著!"
烙印突然扭曲翻卷,像被燙傷的活物。阿蕪渾身劇顫,牙關(guān)咬得咯咯作響,硬是沒吭一聲。
烙印消失的剎那,樓下傳來掌柜尖利的嗓音:"官爺!就在天字房!"
阿蕪臉色煞白,忽然樓下傳來甲胄碰撞的聲響
"噓。"鐘挽突然抬手捂住她的嘴
語氣毫無波瀾,神色平靜道:“無事”
話音剛落,房門便被一腳踹開——
鐘挽背對著門,青絲垂落腰間,正慢條斯理地系著雪白中衣的衣帶。
她側(cè)首斜睨,燭火在那雙鳳眸里跳著點(diǎn)點(diǎn)寒星:"諸位大人,擅闖女子閨房——"
指尖一挑,最后一根衣帶打了個死結(jié)。
"是要掉腦袋的。"
她挑眉,一臉不爽地看向?yàn)槭椎牡栋棠槪砗蟠矌?yán)實(shí),隱約可見個蜷縮的人形。
臉上蜈蚣般的疤痕在燭火下泛著油光:"奉刑部指令,緝拿藥人同黨!"
他身后,掌柜的從人群縫隙里擠出進(jìn)來,綠豆眼死死盯著床帳——
阿蕪蜷縮的身影映在素紗帳上,正瑟瑟發(fā)抖。
指著身后阿蕪道:"官爺,就是這丫頭頸上有桃花烙.....”
他驟然大步上前,猛地掀開床帳!
"有什么?"
帳內(nèi),阿蕪?fù)嶂^露出光潔如玉的脖頸。她掌心托著個藥缽,里面盛著剛搗碎的桃花瓣,染得指尖嫣紅。
"我、我方才是在給妹妹涂蔻丹。"鐘挽輕笑,從妝臺拈起一支金簪,"掌柜的莫非老眼昏花..."
簪尖突然抵住他咽喉:
"把刑部的賞銀,看得比命還重?"
"官爺明鑒!"掌柜的突然撲到床前,"這丫頭頸上明明有..."
"混賬東西!"
刀疤捕頭反手一記耳光,掌柜被打得踉蹌撞上屏風(fēng)。
應(yīng)聲碎裂,木刺扎進(jìn)他肥厚的掌心,血珠濺在地板上。
"驚擾了百姓,該當(dāng)何罪?!"捕頭抱拳時,腕甲與護(hù)臂碰撞出沉悶聲響
不做停留,轉(zhuǎn)身就離開了
鐘挽的視線在他虎口的老繭上停留一瞬。
"對、對不起..."掌柜立馬爬起來,面如土色。
"小老兒眼拙!"掌柜捂著臉作揖,腰間鑰匙串叮當(dāng)亂響,
"給二位免三日房錢...不,免半月!"
掌柜諂笑著退出房門,肥碩的身軀在狹窄走廊擠出一身汗。
剛轉(zhuǎn)過廊柱,他猛地收住腳步,臉上堆出的笑容瞬間垮下。
"晦氣!"他朝地上啐了一口,眼底閃過一絲陰狠,"白白折了半月房錢......"
話音未落,身后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喲,掌柜的這是嫌我們姐妹倆晦氣?"
鐘挽不知何時已倚在窗邊,指尖把玩著一枚銅錢,月光映得她眉眼如刀。
掌柜渾身一僵,冷汗瞬間浸透后背:"哪、哪兒的話!姑娘聽錯了......"
"是么?"她指尖一彈,銅錢"叮"地釘入他腳前地板,入木三分,"那我怎么聽見......"
"有人在找死?"
掌柜連滾帶爬逃下樓,鐘挽才轉(zhuǎn)身回房。
推門瞬間,她腳步一頓——
阿蕪正坐在妝臺前,手中的帕子浸滿鮮血,而鏡中映出的,是她頸側(cè)重新浮現(xiàn)的......
桃花烙印。
比之前更艷,更活,宛如真正的花瓣般微微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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