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盯著桌上的字條，喉嚨發緊。"我們知道你是誰"——這行字像毒蛇般盤踞在宣紙上。他猛地推開窗，夜風灌進來，吹得燭火搖曳。窗外庭院空無一人，只有月光給石板路鍍上一層銀霜。
"該死！"他低聲咒罵，把字條湊近燭火燒成灰燼。現代物品全不見了——學生證、手機、那半包口香糖，每一樣都能證明他穿越者的身份。守鏡人現在不僅知道他的存在，還掌握了確鑿證據。
腰帶里的銅鏡突然發燙，林晏趕緊取出。鏡面泛起漣漪，顯現出一幅畫面：高仙芝——那位安西名將，正在營帳中研究地圖，突然一個黑影從背后逼近...
畫面戛然而止，鏡面恢復平靜。林晏額頭沁出冷汗。這是即將發生的刺殺？薩保的紙條說高仙芝是下一個目標，但安西都護府遠在千里之外，他如何阻止？
"郎君還沒睡？"阿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嚇得林晏差點摔了鏡子。
"就睡了。"他匆忙把銅鏡藏回暗格，吹滅蠟燭躺在床上，心臟狂跳。直到書童的腳步聲遠去，他才重新坐起，在黑暗中思索對策。
必須找到裴十二娘。她是目前唯一能確認的盟友。
天剛蒙蒙亮，林晏就借口去書肆溜出林府。長安晨光中的街市剛剛蘇醒，蒸餅鋪子冒出白汽，早起的商販正在卸門板。他按照記憶找到賀府附近，卻不知如何聯系那位神秘的裴家小姐。
"買支釵吧，郎君。"一個賣首飾的老嫗攔住他，"上好的揚州工。"
林晏正要拒絕，突然注意到攤位上擺著個熟悉的∞符號木牌——和薩保店鋪的一模一樣！
"這...多少錢？"他故意問道。
老嫗瞇起眼睛："看郎君面善，三貫錢。"
三貫？這分明是敲詐！但林晏明白了暗示，掏出錢袋："我要見裴十二娘。"
老嫗收下錢，從懷里摸出個錦囊："申時，平康坊南曲第三家，敲門說找'鏡中人'。"說完便收起攤位，佝僂著身子消失在晨霧中。
錦囊里是半塊玉佩，與他從裴十二娘那里得到的那塊正好能拼合。
申時還早，林晏決定先去大理寺找父親探探口風。作為大理寺丞，林明遠或許知道高仙芝的消息。
大理寺衙門莊嚴肅穆，差役們進進出出。林晏在偏廳等了半個時辰，才見到滿面倦容的父親。
"晏兒有事？"林明遠揉著太陽穴，案幾上堆滿卷宗。
"孩兒聽說安西都護府近來戰事頻繁..."林晏斟酌詞句，"高仙芝將軍可還安好？"
父親的手突然頓住："你從哪聽來的？"
"市井傳言..."
"莫要聽信謠言。"林明遠神色驟變，"高將軍乃朝廷重臣，他的行蹤豈是百姓能議論的？"他壓低聲音，"近日長安不太平，你少出門為妙。"
林晏正想追問，一個差役匆匆進來耳語幾句。林明遠立刻起身："為父有急案要辦，你先回府。"
離開大理寺，林晏更加疑惑。父親的反應太反常了，他肯定知道些什么。猶豫再三，他決定尾隨父親。
林明遠的馬車沒有回府，而是直奔城東的崇仁坊，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林晏躲在街角，看著父親警惕地環顧四周后敲門而入。院門開合的瞬間，他瞥見里面站著個穿黑袍的人影！
守鏡人？林晏心跳加速。父親真的和他們有聯系？他繞到后院墻外，找了棵歪脖子樹攀上去。透過窗欞，隱約可見父親與黑袍人對坐交談，但聽不清內容。
突然，黑袍人猛地掀開兜帽——是個女子！而且她手腕上有個熟悉的∞紋身！林晏一驚，腳底打滑，樹枝"咔嚓"斷裂...
千鈞一發之際，一只手從后面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穩穩托住他下墜的身體。林晏扭頭對上一雙杏眼——裴十二娘！
少女豎起食指抵在唇前，拉著他悄無聲息地退到安全處。
"不要命了？"一到暗巷，裴十二娘就松開手，"那是守鏡人的'引路人'楊玉瑤，被發現你就完了！"
"你跟蹤我？"林晏又驚又怒。
"是保護。"裴十二娘翻個白眼，"薩保失蹤了，現在只剩我能幫你。"她亮出手腕，∞紋身在陽光下泛著淡金色，"我和你一樣，都是'旅人'。"
林晏注意到她的紋身與院內女子相似但不相同："那她..."
"叛逃者。"裴十二娘拽著他快步離開，"楊玉瑤曾經是守鏡人高層，三年前帶著一面銅鏡叛逃。組織一直在追殺她。"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林晏一眼，"你父親找她，多半是為了你。"
"什么意思？"
"申時還早，先跟我去個地方。"裴十二娘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帶他七拐八繞，來到一處僻靜宅院。
院內陳設簡單，但桌上擺著幾件讓林晏血液凝固的東西——筆記本電腦、智能手機、甚至還有一罐可樂！全是現代物品！
"這...這..."
"我的收藏。"裴十二娘輕撫那臺MacBook，"每次有穿越者被殺，守鏡人都會收繳他們的物品。我設法偷回了一些。"
林晏拿起手機，嘗試開機。意料之中的沒電。"你也是現代人？什么時候穿越的？"
"2019年。"裴十二娘眼神一暗，"本來在劍橋讀考古學博士，研究唐代銅鏡時意外激活了一面...結果掉到了武周年間。"
武周？那比現在早三十多年！林晏震驚地看著眼前看似十六七歲的少女："那你實際年齡..."
"物理年齡定格在穿越那一刻。"她苦笑，"我在唐朝活了三十四年了，換了七個身份。現在這個'裴十二娘'是最新的。"
林晏突然想到什么，沖到桌前翻找："有沒有我的東西？守鏡人昨晚偷走了我的..."
"在這。"裴十二娘從抽屜里拿出他的學生證和手機，"我今早潛入守鏡人據點偷回來的。他們已經開始調查'林晏'了，你的身份很危險。"
林晏長舒一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父親知道我的身份嗎？"
"不確定。"裴十二娘搖頭，"但林明遠確實在為守鏡人做事——不是自愿的。他們用你的性命要挾他。"
"什么？"
"守鏡人三年前就發現'林晏'可能是穿越者。"裴十二娘解釋道，"原主林晏去年在曲江池落水身亡——那不是意外，是守鏡人下的手。他們沒想到你會穿越到這個身體里。"
林晏如墜冰窟。所以原主已經死了？自己這是...借尸還魂？
"你父親以為守鏡人殺了兒子，所以被迫合作。"裴十二娘繼續道，"直到你穿越過來...他可能察覺到了異常，但不確定是不是兒子'回來了'。"
林晏想起父親時而慈愛時而探究的眼神，恍然大悟。那不僅是關心，更是困惑和懷疑！
"楊玉瑤呢？父親為什么找她？"
"她是少數知道如何對抗守鏡人的人。"裴十二娘拿出一個錦盒，"更重要的是，她有這個。"
盒中是一面銅鏡——比林晏的小一圈，邊緣雕刻著鳳紋，背面刻著"執天之道，觀天之行"，與他那面的"觀天之道，執天之行"正好相對。
"雙鏡合璧，能短暫打開時空通道。"裴十二娘說，"薩保本打算用它送我們回現代，但現在..."
"薩保怎么了？"
"昨晚守鏡人突襲了他的店鋪。"裴十二娘聲音發顫，"他們用'照妖水'逼他現形...我趕到時只看到地上有∞符號的血跡。"
林晏想起門上的血符號，胃部一陣絞痛。又一個因他而死的人？
"不是你的錯。"裴十二娘仿佛看穿他的想法，"守鏡人獵殺穿越者已經幾百年了。現在重要的是救高仙芝——他是安史之亂的關鍵人物。"
"他在安西，我們怎么..."
"用這個。"裴十二娘將兩面銅鏡相對而立，"楊玉瑤教過我方法。"
她調整角度，讓月光透過兩鏡之間的縫隙。奇異的一幕發生了——光線在兩鏡之間折射、扭曲，最終形成一道發光的裂縫！
"快！伸手進去！"
林晏遲疑地觸碰光縫，手指竟然穿了過去！另一頭是片荒漠，烈日當空，遠處可見軍營帳篷——正是銅鏡顯示的安西軍營！
"這...太不可思議了！"
"通道只能維持幾息。"裴十二娘催促，"把警告送過去就行！"
林晏抓起毛筆，在紙上寫下"小心背后"，塞過裂縫。就在紙張消失的瞬間，光縫突然劇烈抖動！
"不好！"裴十二娘急忙分開銅鏡，但為時已晚——一道強光爆發，將兩人震飛！
林晏重重摔在地上，眼前發黑。恍惚中，他看見光縫沒有完全消失，而是扭曲成一個漩渦，將他一點點吸進去...
"抓緊我！"裴十二娘死死拽住他的腳踝。
天旋地轉中，林晏感到自己同時身處兩個地方——安西荒漠和長安宅院。時空亂流撕扯著他的意識，無數畫面在眼前閃回：高仙芝遇刺、長安大火、父親被黑袍人圍攻...
最可怕的是，他在漩渦深處看到一張熟悉的臉——他自己！那個現代的自己正在博物館里觸碰展柜，即將穿越！
"不——！"林晏慘叫一聲，漩渦突然閉合。
他渾身濕透地躺在地上，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裴十二娘也狼狽不堪，但兩面銅鏡都完好無損。
"成...成功了嗎？"林晏氣喘吁吁地問。
裴十二娘剛要回答，院門突然被踹開！三個黑袍人持刀沖入，為首的正是詩會上那個執刑者！
"找到你們了，老鼠。"執刑者冷笑，"楊玉瑤的叛徒，和那個新來的穿越者。"
裴十二娘反應極快，抓起兩面銅鏡塞給林晏，同時踢翻桌子阻擋追兵："跑！去平康坊找楊玉瑤！"
林晏猶豫了一瞬，但黑袍人已經繞過障礙。他轉身沖向側窗，聽見背后傳來打斗聲和裴十二娘的痛呼。
"十二娘！"
"快走！"她厲聲喝道，"記住高仙芝是——"
一聲悶響打斷了她的話。林晏不敢回頭，翻窗躍入小巷，發足狂奔。背后傳來追兵的腳步聲和喊叫聲。
長安街巷錯綜復雜，林晏專挑人多的集市鉆。在一個胡商攤位前，他急中生智，抓過攤主的顏料罐潑在自己臉上和衣服上，瞬間變成了個"胡人"。這招果然奏效——追兵從他身邊跑過，沒認出這個滿臉靛藍的"商販"。
確認安全后，林晏躲進一間廢棄寺廟。雙手還在發抖，他小心檢查銅鏡——都沒損壞。裴十二娘生死未卜，父親可能還在與楊玉瑤會面，高仙芝的警告不知是否送達...一切都亂套了。
更糟的是，分開的兩面銅鏡開始發燙。林晏下意識將它們相對——沒有月光，但鏡面仍泛起微光，顯現出新的畫面：
這次是長安街頭，時間似乎是三天后。一隊騎兵護送著輛馬車經過西市，突然有刺客從屋頂放箭...馬車簾子掀開的瞬間，林晏看到里面坐著的人——正是父親林明遠！
畫面消失前，角落里閃過一個細節：刺客手腕上有∞紋身...是裴十二娘？不，不可能！
林晏猛地合上銅鏡，冷汗涔涔。這是預言還是幻象？如果是真的，父親三日后會遇刺？而刺客可能是...裴十二娘？
天色漸暗，林晏決定冒險去平康坊找楊玉瑤。裴十二娘最后的囑托應該不是隨口說的。
平康坊是長安著名的煙花之地，入夜后燈火通明，絲竹聲聲。南曲第三家是間不起眼的樂坊，門口掛著"鏡花軒"的牌子。
林晏整理了下狼狽的衣衫，敲門三長兩短。
"找誰？"一個小丫鬟開門問道。
"鏡中人。"林晏低聲道。
丫鬟神色一變，引他入內。穿過幾重院落，來到一間幽靜的廂房。窗前站著個女子，正是白天見過的楊玉瑤。
"林公子。"她轉過身，面容在燭光下顯得格外蒼白，"我猜你會來。"
林晏警惕地保持距離："裴十二娘被抓了。她說你能幫我們。"
"我們？"楊玉瑤輕笑，"那個叛徒終于承認自己是誰了？"
"什么意思？"
楊玉瑤突然掀開衣袖，露出手腕——那里有個與裴十二娘相似的∞紋身，但被一道疤痕貫穿："三年前，我的得意弟子偷走一面銅鏡叛逃，害得我不得不東躲西藏...現在你告訴我，她自稱裴十二娘？"
林晏如遭雷擊。裴十二娘是...守鏡人？那她為什么要幫自己？
"她救了我兩次！"他爭辯道，"還幫我警告高仙芝..."
"高仙芝？"楊玉瑤臉色驟變，"你們干涉他了？"
"他會被刺殺..."
"愚蠢！"楊玉瑤厲聲道，"高仙芝必須死！那是歷史關鍵點！"
林晏后退一步："什么？"
"聽著，穿越者第一準則——不改變重大歷史事件。"楊玉瑤逼近一步，"高仙芝天寶六載死于宦官邊令誠之手，這是既定事實。若他提前死亡，西域戰局會大變，安史之亂可能提前爆發！"
林晏腦中轟鳴。所以守鏡人殺高仙芝是為了...維護歷史？那他們為什么追殺穿越者？
仿佛看穿他的疑惑，楊玉瑤苦笑："組織最初確實是為維護時間線而建。但后來變質了...現在的守鏡人只想控制歷史，按他們的意愿重塑世界。"
她突然咳嗽起來，嘴角滲出血絲。林晏這才注意到她腹部有血跡滲出。
"你受傷了？"
"執刑者的刀上有毒。"楊玉瑤虛弱地坐下，"沒時間了。兩面銅鏡都在你手上？"
林晏點頭。
"很好。"她遞來一張地圖，"去這個地方，找到第三面鏡子。三鏡合一，能打開穩定的時空門..."
"等等，裴十二娘到底是誰？"
楊玉瑤眼神復雜："她曾經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法號'玄機'。三年前她發現組織在用'照妖水'屠殺無辜穿越者，就偷了面鏡子叛逃..."她突然抓住林晏的手，"小心她！她手腕上的紋身是控制印記，守鏡人可能已經重新控制了她！"
林晏想起銅鏡預見的刺殺畫面，不寒而栗。
"還有你父親..."楊玉瑤氣若游絲，"他不是自愿為守鏡人做事...他們用你母親要挾他..."
"我母親？她不是早逝..."
"不...她被囚禁在..."楊玉瑤的話戛然而止，一支弩箭突然穿透窗紙，正中她咽喉！
"躲起來！"這是她最后的遺言。
林晏本能地撲到桌下，聽見屋頂有腳步聲。又是守鏡人！他抓起楊玉瑤的地圖和銅鏡，從后窗翻出。背后傳來破門聲和喊叫聲，但他已經鉆進錯綜復雜的小巷。
月光下，林晏展開染血的地圖——標注的地點是驪山華清宮！玄宗和楊貴妃的行宮！第三面鏡子在那里？
遠處傳來宵禁的鼓聲。林晏藏好銅鏡，做了個大膽決定：回林府找父親問清楚。關于母親，關于守鏡人，關于...這一切。
但當他悄悄翻墻進入林府后院時，發現書房還亮著燈。透過窗紙，可見兩個人影正在激烈爭執——一個是父親，另一個...看身形像是裴十二娘？
林晏屏息靠近，聽見父親憤怒的聲音："...為何要騙他？"
"為了救你全家！"裴十二娘——或者說玄機的聲音傳來，"守鏡人已經下令，三日后處決你和夫人！只有讓林晏去找第三面鏡子，你們才有一線生機！"
"那鏡子會害死他！"
"不，那是他唯一的活路。"裴十二娘聲音突然變得冰冷，"時間到了，林大人。做個選擇吧——是相信我這個'叛徒'，還是等著給妻兒收尸？"
沉默良久，林明遠頹然道："你要我怎么做？"
"明日早朝后，帶他去華清宮。"裴十二娘說，"剩下的...交給我。"
林晏聽得心驚肉跳。這是陰謀還是救贖？裴十二娘到底站在哪邊？想起銅鏡里那個刺客身影，他握緊了懷中的銅鏡。
無論真相如何，明日華清宮之行將決定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