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站在博物館的玻璃展柜前,渾身發抖。
展柜里靜靜躺著六面銅鏡——正是他在唐朝時空拼死收集的那些。冰裂紋的"冰髓鏡"、血色的"預言鏡"、刻著"輪回"二字的馬嵬驛鏡……每一面都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只是現在它們成了被考古學家編號的文物,標簽上寫著"唐代貞觀年間出土"。
——時間閉環了。
他的右手不再透明,但手腕內側多了一道∞形疤痕,隱隱發燙。周圍游客來來往往,沒人注意到這個面色蒼白的年輕人正經歷著怎樣的震撼。
"所以……我經歷的一切都是歷史?"林晏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觸碰展柜玻璃。
"不全是。"
一個熟悉的女聲在身后響起。林晏猛地轉身,看見蘇瑜——現代裝束的蘇瑜,穿著米色風衣和牛仔褲,短發利落,手里拿著一杯星巴克。
"媽?!"
"準確說,是2023年的我。"蘇瑜笑了笑,眼角的細紋比唐朝時明顯許多,"跟我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博物館頂樓的辦公室門口掛著"文物保護中心·蘇瑜教授"的牌子。
林晏坐在沙發上,看著"母親"熟練地操作電腦調出一組三維掃描圖——正是那六面銅鏡的內部結構。
"你穿越后,我一直在研究這些鏡子。"蘇瑜推了推眼鏡,"它們確實能扭曲時空,但需要特定條件觸發。"
"什么條件?"
"一是血脈相連者的觸碰,二是時空節點重合。"她調出一張日歷,"你穿越那天正好是秋分,而且……"她頓了頓,"你父親去世一周年。"
林晏胸口一窒。父親——林明遠——在唐朝為救他而死,而在現代,父親是考古學家,一年前在陜西考察時意外墜崖。
"爸他……是不是也穿越過?"
蘇瑜的沉默回答了這個問題。她打開保險柜,取出一個檀木盒子:"這是他留下的。"
盒子里是半塊玉佩——和唐朝時他與蘇瑜相認的信物一模一樣。
"你爸臨終前說,他在等一個'閉環'完成。"蘇瑜聲音發顫,"現在你回來了,說明……"
電腦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屏幕上,銅鏡的三維圖像劇烈閃爍,一組紅色數據瘋狂跳動:「放射性異常!時空畸變率突破閾值!」
窗外天色驟暗,烏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聚集。博物館里響起疏散廣播,游客們驚慌地涌向出口。
"糟了!"蘇瑜沖向窗邊,"時尊在反向穿越!"
林晏跑到窗前,只見烏云中心形成一個漩渦,隱約可見黑袍翻飛的身影——正是時尊!更可怕的是,漩渦中還有六道金光正被緩緩抽出,分別指向不同方向……
"是另外六面銅鏡!"蘇瑜臉色煞白,"他在用這個時空的六鏡召喚唐朝的六鏡,想組成完整的十二鏡!"
林晏手腕的∞疤痕突然灼痛起來。他腦海中閃過最后一個畫面——袁天罡躍入時空裂隙前,將"冰髓鏡"按在他手心時說的那句話:
"鏡碎之時,閉環將破。"
"媽,我們得打碎展柜里的六面鏡子!"
"什么?!那是國寶級文物!"
"它們本來就是從時間閉環里帶出來的贗品!"林晏拽著蘇瑜沖向電梯,"真正的銅鏡還在唐朝時空,只有打碎這些'鏡像',才能阻止時尊集齊十二鏡!"
一樓展廳已經亂成一團。
時尊的身影在烏云中越來越清晰,六道金光如同鎖鏈纏繞在博物館上空。保安正在疏散最后一批游客,沒人注意到林晏母子逆流而行。
"我去引開監控!"蘇瑜掏出工作卡,"你有三十秒!"
林晏沖向展柜,從消防箱里取出斧頭。第一下砸向玻璃時,警報聲響徹整個大廳。
"哐!"
"冰髓鏡"應聲而碎。
烏云中的一道金光驟然熄滅,時尊發出一聲非人的怒吼。林晏繼續揮斧——
"哐!"第二面,"預言鏡"碎裂。
"哐!"第三面,"輪回鏡"崩裂。
保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林晏掄起斧頭砸向第四面鏡子時,整把斧頭突然結冰,寒氣順著手臂蔓延而上!
"小心!"蘇瑜撲過來推開他,自己卻被寒氣凍住了半邊身體,"他……他在鏡像里注入了時空亂流……"
林晏用外套裹住手,抓起消防栓砸向剩下三面鏡子。第五面、第六面接連破碎,當最后一面銅鏡裂開的瞬間——
"轟!"
整個博物館的玻璃同時炸裂!烏云漩渦急速收縮,時尊的身影在扭曲中發出不甘的尖嘯。林晏抱緊凍僵的蘇瑜滾到墻角,看著最后一道金光如退潮般縮回云層。
寂靜。
然后是一聲清脆的"叮"——
從破碎的鏡堆里滾出一枚從未見過的銅鏡碎片,上面刻著半個字:「終」。
蘇瑜虛弱地抬起手:"這是……第十二面鏡子的碎片?"
林晏撿起碎片,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碎片在他掌心發燙,映出一幅走馬燈般的畫面:
——年輕的李淳風和袁天罡在終南山鑄鏡;
——時尊偷走其中一面,開始扭曲歷史;
——楊貴妃在無數次輪回中漸漸覺醒;
——林明遠穿越到唐朝遇見蘇瑜;
——他自己在博物館觸碰展柜……
最后畫面定格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場景:現代西安的某個建筑工地,工人們正圍著一個剛出土的青銅箱驚呼,箱蓋上赫然刻著完整的十二鏡圖案!
"媽!"林晏扶起蘇瑜,"我知道最后一面鏡子在哪了!"
半小時后,曲江新區建筑工地。
暴雨沖刷著剛挖開的地基,青銅箱已經被考古隊接管。林晏亮出母親的工作證混進現場,看見箱蓋上的十二鏡圖案正中央缺少一塊——正是他手中碎片的大小!
"根據碳十四檢測,這箱子是貞觀年間埋下的。"現場負責人說,"但里面裝著的東西很奇怪……"
箱子打開的瞬間,林晏手腕的疤痕劇痛起來——
里面整齊排列著十一面銅鏡,每一面都和他打碎的那些一模一樣!而空缺的位置,正好對應他手中的碎片。
"這不可能……"蘇瑜顫抖著摸出檢測儀,"放射性讀數和你打碎的鏡子完全一致!"
林晏突然明白了:這是一個莫比烏斯環般的時空陷阱。
——唐朝的十二鏡被分散到不同時空;
——他和父親分別穿越收集;
——在現代打碎的"鏡像"其實是時空投影;
——真正的銅鏡一直埋在這里,等待閉環完成……
"放進去。"蘇瑜突然說,"把碎片放回原位。"
當碎片歸位的剎那,十二面銅鏡同時亮起金光。箱內浮現一幅立體星圖——正是長安城微縮景觀,十二個光點組成完美的十二邊形。
星圖上方浮現兩行篆字:
「鏡碎則時亂」
「鏡圓則時安」
箱底傳來機械運轉的咔嗒聲,十二面銅鏡緩緩下沉,露出下層暗格——里面竟是一卷保存完好的竹簡!
林晏展開竹簡,上面是李淳風和袁天罡共同留下的字跡:
「后世得此匣者,當知十二鏡本為鎮時之器。若有狂徒名'時尊'者篡改天機,可合十二鏡之力,將其永鎮時空裂隙。」
竹簡末尾畫著詳細的陣法圖,標注著需要在長安城十二個方位同時啟動銅鏡。但最讓林晏震驚的是落款日期——
貞觀十三年六月初七
正是歷史上記載的"太白經天"異象發生之日,也是民間傳說中"時空裂隙"首次出現的日子!
"所以這一切……"林晏聲音發澀,"早在一千四百年前就安排好了?"
蘇瑜正要回答,工地突然劇烈震動!剛合上的青銅箱自動浮空,十二面銅鏡如蓮花般展開,鏡面射出金光直沖云霄——
烏云再次聚集,但這次漩渦中出現的不是時尊,而是無數交錯的歷史片段:玄武門之變、安史之亂、馬嵬驛兵變……最后定格在一個林晏無比熟悉的場景:
唐朝,開元二十五年春,曲江池畔。
年輕的"林晏"正伸手去夠水中的銅鏡,而岸上的林明遠焦急呼喊——正是穿越開始的那一幕!
"這是……時間回溯?"
"不。"蘇瑜緊緊抓住他的手,"這是選擇。"
她指向鏡中畫面的一處細節:水中的銅鏡背面,隱約可見半個「終」字——正是第十二面鏡的標記!
"你可以回去阻止自己觸碰銅鏡,徹底切斷這個循環。"蘇瑜聲音顫抖,"但代價是……"
"代價是什么?"
"所有因銅鏡而產生的記憶都會消失。"她眼淚終于落下,"包括唐朝的一切,包括你父親真正的死因,包括……我們母子相認的這段記憶。"
林晏望向鏡中即將落水的"自己",又看向手腕上的∞疤痕。如果選擇切斷循環,楊貴妃會繼續她的無盡輪回,時尊會繼續篡改歷史,而父親……
"還有另一個選擇,對嗎?"
蘇瑜點頭,指向竹簡最下方一行幾乎褪色的小字:
「若有鏡主愿以身代鏡,可永鎮時尊。」
烏云壓頂,雷聲轟鳴。
林晏站在青銅箱前,十二面銅鏡環繞著他緩緩旋轉。蘇瑜被考古隊強行帶離了現場,最后回頭時,他看到母親用口型說了三個字:
"我等你。"
手腕上的疤痕此刻滾燙如烙鐵。林晏深吸一口氣,將雙手按在銅鏡中央——
"時尊!"他對著烏云漩渦大喊,"你不是想要完整的十二鏡之力嗎?來拿啊!"
仿佛響應他的挑釁,漩渦中伸出一只漆黑巨手,時尊扭曲的面容在云層中若隱若現:"愚蠢!你以為這樣就能……"
林晏猛地將十二面銅鏡推向不同方位!
鏡面金光大盛,在空中交織成網,將時尊的巨手牢牢纏住。整個西安城的天空都變成了鏡面,映出無數平行時空的景象——
"你錯了。"林晏咬牙將最后一面"終鏡"按在自己心口,"十二鏡從來不是武器……"
鏡光穿透他的身體,在胸前形成一個∞形光紋。
"……而是牢籠!"
強光爆發,時尊的慘叫響徹云霄。林晏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分散到十二面銅鏡中,而時尊的身影被硬生生扯碎,封印進每一面鏡子的深處。
最后一刻,他看見唐朝的"自己"被父親及時拉回岸邊,銅鏡永遠沉入曲江池底;看見楊貴妃在馬嵬驛安然赴死,終于獲得解脫;看見蘇瑜在另一個時空的實驗室里,對著一面銅鏡碎片潸然淚下……
「鏡圓則時安」
2023年秋分,陜西歷史博物館。
蘇瑜教授正在給新來的實習生講解展品:"這六面銅鏡是貞觀年間的特殊文物,傳說與'時空裂隙'的記載有關……"
"教授!"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她,"這塊碎片上的'終'字是什么意思?"
蘇瑜轉身,看見一個陽光俊朗的年輕人站在展柜前,手里拿著剛修復的銅鏡碎片——那是工地青銅箱里發現的第十二面鏡殘片。
奇怪的是,她明明第一次見這個實習生,卻莫名覺得他手腕上應該有一道疤痕。
"它代表終結,也代表新的開始。"蘇瑜聽見自己說,"就像莫比烏斯環,終點即是起點。"
年輕人若有所思地點頭,胸前的實習生證件隨風輕晃——
姓名:林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