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林博物館的燈光在無字碑上投下蛛網狀的光影。
林晏站在展柜前,指尖距離玻璃只有一寸。這塊被標注為"唐代殘碑(字跡風化)"的灰白石板上,隱約可見十二道凹槽排列成環形——與十二面銅鏡的擺放方式一模一樣。
"找到你了。"
身后傳來高跟鞋敲擊地磚的清脆聲響。林晏回頭,看見一位穿深藍套裙的女人,她的胸牌上寫著"副館長 蘇瑜",眼角比記憶中多了幾道細紋,但眼神依然銳利如刀。
"您認識我?"林晏試探地問。
蘇瑜沒有直接回答。她從公文包取出一個絨布盒,盒中躺著一塊銅鏡碎片——正是刻著"始"字的那塊。
"三年前有個考古學家墜崖前寄給我這個。"她的指甲在"始"字上摩挲,"說如果他兒子有一天站在無字碑前,就把碎片給他。"
林晏的太陽穴突突跳動。父親墜崖是2012年,而現在是2023年。這塊碎片怎么可能……
"時間不對?"蘇瑜輕笑,突然用指甲劃破食指,血珠滴在無字碑上,"看好了。"
血珠接觸石碑的瞬間,十二道凹槽同時亮起藍光。展柜里的無字碑竟變得透明,露出內部結構——那根本不是石碑,而是一臺精密儀器,核心部件正是十二面微型銅鏡組成的環!
"這是……"
"李淳風設計的渾天儀變體。"蘇瑜的聲音帶著某種古老的韻律,"用現代材料復刻的時空穩定器。"她指向儀器側面的銘文,上面刻著:「鏡非鏡,時非時,唯銜尾者得見真容」
博物館的燈光突然頻閃。林晏發現自己的影子開始分裂——地板上同時出現三個影子:現代裝束的自己、唐朝官服的自己,還有第三個……穿著某種未來風格緊身衣的自己。
"時空錨點已經開始共振。"蘇瑜按動手機,屏幕上顯示著西安城的實時衛星圖——城市輪廓正在微妙變形,鐘樓逐漸變成唐代樣式,而大雁塔周圍浮現出早已消失的唐代坊墻虛影。
更可怕的是圖上閃爍的紅點:十二個方位,每個都對應一座正在發生"時空滲漏"的建筑。
"你父親不是意外墜崖。"蘇瑜調出一段模糊視頻:終南山懸崖邊,年輕的林明遠正與一團人形黑霧搏斗,最后抱著對方跳崖,"他在阻止時尊提前蘇醒。"
手機突然自動播放一段錄音,父親的聲音夾雜著電流雜音:"晏兒,記住,時尊不是敵人,而是失衡的時間本身。找到十二面新鏡,在下一個甲子輪回前……"
錄音戛然而止。窗外傳來奇怪的嗡鳴,像是無數面銅鏡同時震動。林晏的"始"字碎片突然懸浮到空中,與無字碑里的一處凹槽完美契合。
"現在,"蘇瑜從展臺底部抽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鑰匙,柄部刻著∞符號,"要不要看看你真正的遺產?"
鑰匙插入無字碑底部的鎖孔。整塊石碑無聲滑開,露出向下的階梯。階梯兩側的墻壁上,密密麻麻貼滿各個時代的報紙剪報:
《1912年西安鐘樓離奇消失三分鐘》
《1950年考古隊在終南山發現"未來器物"》
《2012年著名考古學家林明遠墜崖疑云》
……
最新一張是昨天的頭條:《碑林博物館無字碑夜間發光引熱議》
階梯盡頭是一間圓形石室。正中央懸浮著十二面造型各異的銅鏡,它們組成一個立體環形緩緩旋轉,每面鏡子都映出不同時代的西安城。而環中央站著一個人——
穿著登山服的林明遠轉過身來,臉上帶著時空旅行者特有的滄桑:"三年零四個月又十六天,比我預計的來得快。"
林晏的血液凝固了。這個父親比墜崖時老了至少十歲,右臂布滿和自已相同的冰裂紋,手中握著一塊刻有"終"字的碎片。
"歡迎來到鏡之間。"父親將"終"字碎片拋給他,"這里存放著歷代鏡主打造的時空錨點。"
碎片入手瞬間,林晏腦海炸開無數記憶:
自己七歲時父親深夜研究銅鏡拓片;
十二歲生日收到仿古銅鏡禮物;
高考后父親執意讓他報考考古專業……
所有線索串聯成可怕的真相:父親一直在為今天做準備。
"時尊即將在下一個甲子輪回日蘇醒。"林明遠調出手機日歷,圈出2043年6月21日,"這次我們需要更徹底的解決方案。"
石室突然震動,懸浮的銅鏡發出刺耳鳴響。蘇瑜驚呼著指向其中一面——映出現代西安的鏡面里,鐘樓正在扭曲變形,樓頂浮現出唐代鴟吻裝飾!
"滲漏加速了!"林明遠抓起臺面上的青銅羅盤,"晏兒,現在你有兩個選擇。"
他按下羅盤中央的按鈕,十二面銅鏡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
選擇一:將"始終鏡"碎片嵌入渾天儀,自己回歸正常生活,代價是2043年時尊蘇醒引發時空崩塌;
選擇二:成為新一代鏡主,繼承十二面新鏡的操控權,代價是像父親一樣成為時空夾縫中的游魂。
林晏看向自己的右手,冰裂紋已經蔓延到肘部。他忽然笑了:"其實沒有選擇,對吧?"
父親的眼神既欣慰又悲傷:"血脈里的時空印記覺醒后,你本就屬于這里。"
蘇瑜突然插入:"等等,你們看這個!"
她放大其中一面銅鏡的畫面——現代西安的某棟建筑里,一個穿連帽衫的年輕人正驚愕地望著變形的鐘樓。隨著鏡頭拉近,林晏倒吸冷氣:
那是另一個自己。
"所有時間線的你都在此刻共振。"林明遠的聲音帶著某種神諭般的回響,"這就是鏡主傳承的關鍵時刻。"
懸浮的銅鏡突然向中心聚攏,組合成一個莫比烏斯環的形狀。當第一面銅鏡接觸林晏的胸口時,整個石室被強光吞沒……
強光散去時,林晏站在一片麥田里。
右手冰裂紋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掌心浮現的微型星圖——十二個光點正在緩緩移動。遠處是熟悉的西安城墻,但城門匾額上寫著"開元二十五年敕建"。
"歡迎來到真正的鏡之間。"
穿唐代服飾的蘇瑜從麥浪中走來,這次她眼角沒有細紋,手里捧著一卷竹簡:"不同時代只是銅鏡的正反兩面,而鏡主是唯一能同時觸摸兩面的人。"
竹簡展開,露出李淳風親筆寫的真相:
「時空如環無端,十二鏡非封印之物,實為平衡之器。鏡主非守護者,乃調節之人。」
林晏突然明白了父親的選擇,也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他望向天空,那里有兩個太陽正在緩緩重合——現代與盛唐的西安在這一刻重疊。
掌心的星圖突然飛出十二道流光,每道都精準落向不同時代的西安城。其中一道落向2023年的碑林博物館,一道落向開元年的長安西市,還有一道……
飛向2043年6月21日的鐘樓頂端。
"開始了。"唐代蘇瑜行了個古禮,"第一個甲子輪回的調節。"
林晏閉上眼睛,感受著十二個自己在不同時空的呼吸。當鐘樓的報時鐘聲從盛唐傳到現代再傳向未來時,所有聲音匯成同一句話:
「鏡圓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