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樓的銅鐘敲響第六下時，林晏發現自己的影子沒有轉向。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固執地指向東方，與周圍行人西斜的影子形成詭異的角度。更奇怪的是，只有他能看見這個異常——路過的學生依舊低頭刷著手機，賣糖葫蘆的小販照常吆喝，所有人都對這條"叛逆的影子"視若無睹。
"第七個征兆。"
林晏蹲下身，從背包里取出父親留下的青銅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最終停在"開元二十三年"的刻痕上。這是三天內第七次出現時空異常，一次比一次嚴重。
手機震動，蘇瑜發來的最新監測數據在屏幕上跳動：
「大雁塔傾斜度增加0.3度」
「鐘樓地基出現唐代夯土層」
「你那邊如何？」
他正要回復，突然發現自己的拇指在屏幕上留下半透明的殘影——就像當初在唐朝時身體透明化的前兆。但這次不同，透明化的不是血肉，而是某種更本質的東西。
"這位郎君，可是要問路？"
帶著洛陽口音的女聲從背后傳來。林晏轉身，看見個穿破舊唐裝的少女，約莫十五六歲，懷里抱著個布滿裂紋的陶罐。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左眼是正常的黑色瞳孔，右眼卻呈現詭異的鏡面質感，仿佛嵌了半片銅鏡。
"你是......"
"奴家姓袁，行七。"少女的鏡面右眼倒映出林晏變形的影子，"袁天罡是我曾祖。"
陶罐突然裂開一條縫，細沙從縫隙簌簌漏下。奇怪的是，沙子沒有落地，而是懸浮在空中，組成一幅微縮的長安城立體圖。林晏認出這是父親筆記里提過的"時之沙"，用隕鐵與鏡粉特制的占卜媒介。
"時漏將盡。"袁七娘指向沙粒長安的某個方位，"明日卯時，西市會有'雙日同天'之異。屆時......"
她突然劇烈咳嗽，鏡面右眼浮現裂紋。沙粒組成的圖像突然扭曲，顯示出令林晏毛骨悚然的畫面——現代西安的衛星地圖上，十二個紅點正在向中心移動，每個紅點都是另一個"林晏"。
"十二鏡主終將歸一。"袁七娘的聲音突然變成男女混聲，"你準備好了嗎？"
凌晨四點，西市遺址考古現場。
林晏跟著蘇瑜穿過警戒線，手持文物局的特別通行證。自從三天前在這里出土唐代"雙日同天"石刻后，整個區域就被劃為臨時保護區。
"監測儀讀數爆表了。"蘇瑜指著平板電腦上跳動的曲線，"時空曲率是正常值的十二倍，而且......"
她突然噤聲。前方探方里，考古隊員正在清理的石刻突然滲出鮮血般的液體。更詭異的是，液體在接觸到空氣后迅速結晶，形成無數細小的∞形紅晶。
"時尊的血。"林晏低聲道，"他在嘗試實體化。"
手機突然自動播放一段錄音，是父親的聲音："記住，時尊不是要毀滅時間，而是要固化某個瞬間——對他最有利的瞬間。"
蘇瑜迅速調出全息地圖，十二個紅點已經移動到二環內："所有'你'都在向中心靠攏，最近的一個距離我們只有......"
"三百米。"林晏望向西側圍墻。
月光下，一個穿高中校服的少年正翻墻而入。那是十六歲的自己，正在經歷第一次時空穿越。而在東側，三十多歲的"林晏"手持考古鏟走來，身后還跟著個穿白大褂的"自己"。
"時空疊壓開始了。"蘇瑜的聲音發顫，"當十二個時間線的你相遇......"
"就會形成完美的時空錨點。"林晏接話，突然明白了什么，"時尊需要這個錨點來固化他選中的歷史瞬間。"
袁七娘留下的時之沙突然從林晏口袋飛出，在空中組成新的畫面：安史之亂中的長安城，某個黑袍人正在祭壇上擺放十二面銅鏡。
"公元757年......"蘇瑜倒吸冷氣，"時尊最初誕生的時刻！他想讓那個瞬間成為永恒！"
卯時整，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
林晏看到天空出現重影——現代西安的高樓與唐代長安的坊墻同時顯現，就像兩張疊加的透明畫。更可怕的是，十二個"自己"已經全部到場，每個人手腕上都有∞形疤痕。
"還差最后一步。"
穿白大褂的林晏舉起手術刀，突然劃向自己左腕。鮮血沒有落地，而是化作十二道血線射向不同方位。其他"林晏"同時做出同樣動作，血線在空中交織成網。
"不要！"蘇瑜想沖過去，卻被無形屏障彈開，"他在啟動血祭！"
真正的林晏感到一陣劇痛，低頭看見自己的∞疤痕正在滲血。記憶碎片如潮水涌來：
父親在終南山墜崖前塞給他的銅鏡碎片；
楊貴妃在馬嵬驛咽氣時塞給他的玉佩；
袁天罡躍入時空裂隙前刻在他掌心的符咒......
所有線索突然串聯——
"不是血祭！"林晏沖向血網中心，"是召喚！"
他的手掌貼上血網瞬間，十二道血線突然轉向，全部匯入掌心。劇痛中，皮膚下的血管亮起金光，形成完整的十二鏡星圖。
天空裂開一道縫隙，時尊的身影終于完全實體化——那是個由無數歷史片段拼湊而成的怪物，安祿山的鎧甲配著武則天的冕旒，手持現代狙擊槍與唐代陌刀。
"晚了。"時尊的聲音帶著勝利的喜悅，"十二鏡主歸一，時空錨點已成！"
林晏卻笑了："你錯了。"
他舉起金光流動的右手，猛地拍向地面："這才是真正的錨點！"
以掌心為圓心，金光如漣漪擴散。所到之處，現代建筑與唐代街坊開始分離，像被無形的手緩緩撕開的雙面膠。時尊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身體開始分崩離析。
"不可能！我明明......"
"你收集的只是十二個時間線的我。"林晏的聲音在時尊崩塌的轟鳴中依然清晰，"但真正的錨點，是歷代鏡主傳承的使命。"
天空的裂縫中，浮現十二面巨大的銅鏡虛影。每面鏡子里都站著一位鏡主：
李淳風手持星盤
袁天罡高舉卦簽
年輕的林明遠捧著青銅箱
......
最后一面鏡子里，是未來的自己，手持完整的"始終鏡"
當時尊完全消散時，十二個"林晏"也開始化作光點。穿校服的少年笑著揮手，穿白大褂的點頭致意，所有人都在光芒中回歸各自的時間線。
只有真正的林晏站在原地，掌心的星圖漸漸隱入皮膚。
蘇瑜跑過來時，發現他右手腕的∞疤痕變成了金色。
"結束了？"
"不。"林晏望向正在恢復正常的天色，"是新的開始。"
遠處，第一縷真正的陽光照亮鐘樓。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一塊刻著"時之沙漏"的石碑悄然浮現，碑底壓著一片銅鏡碎片，上面刻著半個"恒"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