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會走路之后，月霞開始變得粘人。

瑞薩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像一條小小的影子。

他去廚房倒水，她就站在旁邊看著。

他去陽臺收衣服，她就蹲在地上等他。

他坐在書桌前寫作業(yè)，她就安靜地坐在他腳邊，玩自己的手指或者一本圖畫書。

但她似乎很聰明地明白了一件事——瑞薩要上學(xué)。

每天早上，瑞薩背起書包準(zhǔn)備出門時，月霞就會站在門口，仰著臉看他。

眼神里有一點點失落，但她從來不會哭鬧著不讓他走。

也不會像其他小孩那樣拽著他的衣服不放。

她只是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他離開，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

有一次，瑞薩和朋友約好周末出去玩，不想帶著月霞，就故意背上了書包。

"月霞，哥哥去上學(xué)了。"他蹲下來，輕輕捏了捏她的臉。

月霞看了看他的書包，又看了看他的臉，最后點了點頭，乖乖站在原地沒動。

瑞薩心里突然涌上一陣?yán)⒕巍?/p>

她從來沒有懷疑過他。

后來，他再也沒用這個借口騙過她。

她似乎并不是喜歡合群的孩子。

爸媽曾經(jīng)嘗試讓月霞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

"月霞，看，這是隔壁的小美，你們一起玩積木好不好？"媽媽蹲下來，把一塊積木塞進月霞手里。

月霞低頭看了看積木，又看了看旁邊一臉期待的小女孩。

最后默默把積木放回原處，轉(zhuǎn)身走到角落里，自己坐了下來。

小美有些尷尬，媽媽也有些無奈。

"她是不是不喜歡我？"小美小聲問。

"不是的，她只是……比較慢熱。"媽媽勉強笑著解釋。

但其實，月霞不是慢熱，而是根本不想?yún)⑴c。

她可以一個人玩很久，不吵不鬧，甚至不需要玩具。

給她一張紙，她能折一整天。

給她一支筆，她能涂涂畫畫到天黑。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guān)心。

除非瑞薩在場。

如果瑞薩陪她玩，她就會表現(xiàn)出罕見的興趣。

他會教她折紙飛機，她會認真學(xué)。

他會陪她畫畫，她會偶爾抬頭看他一眼，像是在確認他還在。

有一次，瑞薩故意問她："月霞，為什么不喜歡和其他小朋友玩？"

月霞低頭折著手里的紙，過了很久，才輕聲說："……無聊。"

"那和哥哥玩就不無聊？"

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后點了點頭。

瑞薩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她沒躲，反而往他身邊靠了靠。

她不是冷漠，只是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裝得下他一個人。

林月霞兩歲生日那天，爸媽給她買了一盒彩色積木。

她不像其他孩子那樣興奮地拆開包裝、把積木嘩啦啦倒出來玩。

她只是安靜地坐在窗邊，把積木一塊一塊地拿出來，在陽光曬得到的地方慢慢擺弄。

幾天后，瑞薩放學(xué)回家，發(fā)現(xiàn)她竟然堆出了一座和她自己一樣高的小塔。

"哥哥！"她看到他，眼睛亮了一下，搖搖晃晃地跑過來，拽著他的手往窗邊拉，"高高塔……太陽陽……曬~"

她說話還不太利索，詞匯也少得可憐，但瑞薩能看出她很驕傲。

"哇！月霞自己堆的嗎？好厲害！"他蹲下來，揉了揉她的腦袋，毫不吝嗇地夸獎她。

月霞抿著嘴，嘴角微微翹了翹，又很快恢復(fù)成那副淡淡的表情。

但瑞薩知道，她很高興。

瑞薩一直沒明白，為什么月霞會那么在意那座塔和陽光的關(guān)系。

直到有一天，他因為被老師留下來補作業(yè)，回家比平時晚了一些。

剛推開門，一個小小的身影就猛地撲了過來，緊緊抱住他的腿。

瑞薩低頭一看，愣住了——月霞滿臉淚水，眼睛紅紅的，像是哭了很久。

"怎么了？"他趕緊蹲下來，用手擦她的臉，"誰欺負你了？"

媽媽從廚房走出來，嘆了口氣："她今天一直盯著那座塔看。"

"塔？"

"嗯，就是你夸她的那座。"媽媽指了指窗邊，"這幾天我發(fā)現(xiàn)，每到快中午的時候，她就會坐在那里，盯著陽光照在塔上的位置。"

"陽光曬到第三層的時候，她就會走到門口等你，因為平時你都是那個時間回來的。"

瑞薩怔住了。

"今天你一直沒回來，陽光都曬到只剩第一層了，她還是沒等到你。"媽媽無奈地笑了笑，"然后就哭了，怎么哄都沒用，一直在塔和門口來回走，像只找不到家的小貓。"

瑞薩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軟。

他低頭看著懷里還在抽噎的月霞，輕輕捏了捏她的臉："對不起啊，哥哥回來晚了。"

月霞把臉埋在他肩膀上，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領(lǐng)，像是怕他再消失一樣。

從那以后，瑞薩再也沒讓自己遲到過。

甚至，他還因為不想再讓妹妹等，寫作業(yè)更認真了，成績反而提高了一些。

月霞漸漸長大，嬰兒床已經(jīng)放不下她了。

爸媽商量了一下，決定讓她和瑞薩睡一張床。

"反正你們兄妹感情好，而且床也夠大。"媽媽一邊鋪被子一邊說。

瑞薩沒反對，只是撓了撓頭："她睡覺老實嗎？"

"特別老實，幾乎不動。"媽媽笑著說。

結(jié)果第一天晚上，瑞薩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騙了。

月霞確實不怎么翻身，但她一定要被抱著睡。

不僅如此，她還要用小手摟住他的脖子，整個人蜷縮在他懷里，像只樹袋熊一樣掛在他身上，才肯閉上眼睛。

瑞薩僵著身子，一動不敢動，生怕吵醒她。

銀白的發(fā)絲披在肩膀上，刮得癢癢的。

"月霞……"他小聲叫她，"你這樣哥哥沒法睡啊。"

月霞沒回答，呼吸均勻，已經(jīng)睡著了。

瑞薩嘆了口氣，只好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姿勢，盡量不驚動她。

結(jié)果就是，他一整晚都沒怎么睡好。

第二天早上，媽媽看到瑞薩頂著兩個黑眼圈從房間里出來，忍不住笑了："怎么，沒睡好？"

瑞薩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您不是說她睡覺很老實嗎？"

"是啊，她是不怎么動啊。"

"但她要抱著我睡！"瑞薩壓低聲音控訴，"還摟我脖子！"

媽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沒辦法，她從小就只黏你，你就忍忍吧。"

瑞薩："……"

忍忍就忍忍吧。

后來，他慢慢習(xí)慣了。

甚至，月霞的"強制抱睡"還幫他糾正了原本不太好的睡姿——他現(xiàn)在睡覺幾乎不亂動了，因為怕壓到她。

有時候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月霞不知道什么時候松開了手，滾到一邊去了。

他還會下意識把她撈回來，讓她繼續(xù)枕著自己的胳膊睡。

習(xí)慣真是可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