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瑞薩盯著妹妹的笑臉，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扎了一下。

月霞的眼睛亮得過分，嘴角揚起的弧度像是用尺子量過一樣標(biāo)準(zhǔn)。

"哥哥，我乖不乖？"她又問了一遍，聲音甜得發(fā)膩。

瑞薩放下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月霞的笑容僵在臉上，眼神閃爍了一下。

媽媽端著湯回來，看到這一幕，立刻緊張起來："怎么了？月霞不舒服嗎？"

"沒有！"月霞突然大聲回答，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我很好！特別好！"

她抓起勺子，用力挖了一大口飯塞進嘴里，兩頰鼓得像只小倉鼠。

爸爸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月霞用力點頭，咀嚼的動作夸張得像個卡通人物。

瑞薩的眉頭越皺越緊。

晚飯后，爸媽在廚房收拾，月霞坐在客廳地毯上玩積木。

瑞薩蹲到她身邊，輕聲問："月霞，告訴哥哥，今天在幼兒園發(fā)生什么了？"

月霞的手頓了一下，積木"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老師說我很棒。"她低著頭，聲音像蚊子哼哼。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因為我對老師說再見了。"月霞抬起頭，眼睛里閃過一絲不確定，"這樣...這樣就是乖孩子，對嗎？"

瑞薩的心突然揪了起來。

他想起上周自己失控吼她的那一幕——

"你能不能懂點事？！你知道爸爸媽媽有多難過嗎？"

月霞當(dāng)時的眼淚，和現(xiàn)在這種刻意討好的表現(xiàn)，突然連成了一條清晰的線。

"月霞，"瑞薩的聲音有些發(fā)抖，"你是因為哥哥兇你，所以才...這樣的嗎？"

月霞沒有回答，只是機械地把積木一塊一塊壘高，又推倒。

瑞薩輕輕握住她的手："看著我，月霞。"

月霞慢慢抬起頭，眼睛里蓄滿了淚水。

"哥哥...不喜歡我這樣嗎？"她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我...我學(xué)了好久..."

瑞薩的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學(xué)？跟誰學(xué)的？"

"小雨...小雨就是這樣的。"月霞的眼淚終于掉下來，"她總是笑，總是說'爸爸''媽媽'...老師說她是最乖的小朋友..."

瑞薩感到一陣眩暈。小雨是月霞班上最活潑的女孩。

"所以你今天...是在學(xué)小雨？"

月霞點點頭，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我...我想變乖...想讓爸爸媽媽開心...可是我...我做不到..."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變成了抽泣。

瑞薩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心臟疼得像被撕裂了一樣。

"對不起...對不起..."他不斷重復(fù)著，不知道是在向誰道歉。

月霞在他懷里哭得發(fā)抖："哥哥...我是不是...很沒用..."

"不！"瑞薩捧起她的臉，認(rèn)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月霞一點也不沒用。你是最棒的妹妹，不需要學(xué)任何人。"

月霞茫然地看著他："可是...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愛你，就像我愛你一樣。"瑞薩擦掉她的眼淚，"不是因為你是'乖孩子'，而是因為你是月霞。"

廚房的水聲停了，父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月霞突然緊張起來，抓住瑞薩的袖子："哥哥...我該怎么辦..."

瑞薩深吸一口氣："做你自己就好。"

爸媽走進客廳，看到哭紅眼睛的月霞，立刻緊張地跑過來。

"怎么了？"媽媽蹲下身，手懸在半空，似乎不敢碰她。

月霞看了看瑞薩，得到鼓勵的眼神后，慢慢轉(zhuǎn)向媽媽。

"媽媽..."她的聲音很輕，但很清晰，"我...我不是小雨..."

媽媽愣住了："什么？"

瑞薩輕聲解釋："她一直在模仿班上同學(xué)，以為那樣才是'乖孩子'。"

爸爸的表情從困惑變成了然，最后定格在心疼。

"傻孩子..."媽媽的眼圈紅了，終于輕輕把月霞摟進懷里，"你就是你，我們愛的就是這樣的月霞。"

月霞的身體一開始很僵硬，但慢慢放松下來。

"真的...嗎？"她小聲問。

"真的。"爸爸也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爸爸喜歡聽你叫'爸爸'，但更喜歡真實的你。"

月霞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消化這些話。

然后，她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外的動作——她慢慢伸出小手，輕輕碰了碰媽媽的臉。

這個簡單的動作，比任何刻意的擁抱都更讓人心顫。

媽媽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我的寶貝..."

那天晚上，瑞薩躺在床上，聽著隔壁房間傳來父母哄月霞睡覺的輕柔聲音。

月霞沒有像"表演"時那樣熱情回應(yīng)，但也沒有抗拒。她在以自己的方式接受父母的關(guān)愛。

瑞薩望著天花板，突然明白了什么。

月霞可能永遠不會像其他孩子那樣表達感情，但這不代表她沒有感情。她就像一顆特殊的星星，在自己的軌道上發(fā)光，不需要遵循別人的軌跡。

第二天早餐時，家里的氣氛明顯不一樣了。

月霞安靜地吃著面包，偶爾抬頭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當(dāng)爸爸給她倒牛奶時，她沒有說"謝謝"，但輕輕點了點頭。

當(dāng)媽媽問她要不要再加一個煎蛋時，她沒有回答，但把盤子往前推了推。

這些細微的變化，比昨天的"表演"真實百倍。

瑞薩看著父母臉上釋然的笑容，突然覺得，也許他們終于找到了與月霞相處的最好方式——不是試圖改變她，而是學(xué)會理解她的語言。

放學(xué)路上，月霞主動牽起了瑞薩的手。

"哥哥..."她小聲說，"我今天...沒有學(xué)小雨。"

瑞薩握緊她的小手："我知道，月霞就是月霞。"

月霞抬起頭，給了他一個真實的、屬于她自己的微笑。

雖然轉(zhuǎn)瞬即逝，但瑞薩知道，這才是最珍貴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