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星沒有回答。
按照消毒步驟一步一步來,轉身走向實驗臺,拿起他剛才看過的玻片對著燈光檢查。那是一張心肌組織的病理切片,但細胞排列方式很奇怪,像是被某種藥物人為改變了結構。
"這是什么?"她問。
厲墨寒走到她身后,胸膛幾乎貼上她的后背。他伸手調整她手中的玻片角度,呼吸拂過她的耳尖:"HF-26的早期實驗樣本。"
"HF-26?"
"一種靶向心肌再生藥物,"他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二十年前就終止研發了。"
沈晚星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玻片上的組織切片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藍光,像極了小時候在父親實驗室見過的某種標本。她放下玻片,轉身時差點撞上厲墨寒的胸膛。
"小心。"他扶住她的肩膀,手掌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你臉色很差。"
沈晚星掙脫他的手:"我沒事。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厲墨寒沒有阻攔。當她走到門口時,他突然說:"圣心孤兒院,你去過嗎?"
沈晚星的手指僵在門把上:"沒有。"
"真可惜。"厲墨寒的聲音帶著一絲她無法解讀的情緒,"那里曾經有一棵很漂亮的櫻花樹。"
沈晚星沒有回頭,推門離開了。走廊的監控攝像頭隨著她的移動緩緩轉動,紅燈一閃一閃,像是某種無聲的警告。
回到臨時宿舍,沈晚星從抽屜深處翻出一本泛黃的相冊。這是她離開青溪鎮時,奶奶唯一讓她帶上的東西。她快速翻到最后一頁,抽出一張褪色的照片——五歲的她站在一棵開滿櫻花的樹下,背景是一棟灰白色的建筑,門牌上隱約可見"圣心"二字。
照片背面用鉛筆寫著一行模糊的字跡:"星星和寒哥哥,1997年春"。
沈晚星的手指劇烈顫抖起來。那個男孩...那個被按在地上打針的男孩,難道就是...
她的手機突然亮起,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查到有趣的東西了嗎,沈醫生?!?/p>
與此同時,厲氏大廈頂層的辦公室里,厲墨寒正凝視著電腦屏幕上的檔案資料。畫面中是一份二十年前的實驗記錄,受試者名單上赫然寫著: 「沈星辰,5歲,特殊標記:RH陰性,心肌細胞異常增殖...」
他關閉文件,從抽屜里取出一個金屬盒。
盒子里靜靜躺著一支已經生銹的注射器,針頭上還殘留著暗褐色的痕跡。注射器旁邊,是一張泛黃的兒童畫,上面用稚嫩的筆觸畫著兩個手拉手的小人,下面歪歪扭扭地寫著:
「星星和寒哥哥永遠在一起」。。
滬城厲氏醫療集團·高層會議室
沈晚星站在會議室的落地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窗簾的流蘇。窗外陽光正好,照得厲氏醫療中心的玻璃幕墻閃閃發光
三天前那條神秘短信后,厲墨寒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再沒出現在她面前。
"沈醫生,人都到齊了"。
助理小林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沈晚星轉身,會議室里已經坐滿了人——白大褂們坐在一側,西裝革履的坐在另一側,涇渭分明得像兩個物種。而長桌盡頭的主位上,厲墨寒正低頭翻閱文件,晨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
她是什么時候進來的?沈晚星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
"開始吧。"厲墨寒頭也不抬地說。
沈晚星深吸一口氣,走到投影儀前。今天是她抗癌藥項目的立項會,這個她從青溪鎮就開始研發的靶向藥,終于有機會在厲氏的平臺上進行臨床試驗。
"各位好,今天我要介紹的是針對KRAS基因突變的廣譜抗癌藥ST-72。"她點擊遙控器,屏幕顯示出分子結構圖,"與傳統藥物不同,ST-72采用..."
"跳過原理部分。"厲墨寒突然打斷,"直接說投入產出比。"
沈晚星的手指僵在遙控器上。會議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幾位醫生交換著不安的眼神。
"厲董,"她強迫自己保持微笑,"抗癌藥不是股票,不能簡單用投入產出來衡量。"
厲墨寒終于抬起頭,灰藍色的眼睛像兩片冰:"在厲氏,一切都要用數字說話。"他推過來一份文件,"根據測算,你的項目投資回報周期是七年,遠高于行業標準。"
沈晚星掃了一眼文件,胸口像被塞進一塊燒紅的炭。那些冰冷的數字完全忽略了藥物能挽救多少生命。
"如果厲董只關心錢,"她放下遙控器,"不如去投資白酒股票,回報周期更短。"
會議室里響起幾聲倒抽冷氣的聲音。厲墨寒瞇起眼睛,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那節奏讓沈晚星想起昨晚在實驗室看到的心電圖——不規則,危險。
"繼續你的匯報,沈醫生。"他的聲音輕柔得可怕。
沈晚星點擊下一頁,投影儀顯示出臨床試驗方案:"ST-72一期計劃招募30名晚期患者,主要評估..."
"30名?"厲墨寒再次打斷,"厲氏的標準是100名起。"
"抗癌藥一期試驗不需要那么多受試者!"沈晚星聲音提高了幾分,"況且這些都是終末期患者,他們需要的是希望,不是被當成實驗品!"
"希望?"厲墨寒冷哼一聲,"希望值幾個錢?"
這句話像一把刀,精準地刺入沈晚星最脆弱的地方。她眼前突然閃過青溪鎮那些癌癥患者的臉——王嬸、李叔、小阿杰...他們等不起七年,有些人連七個月都沒有。
"厲董用錢衡量人命的樣子,"她一字一頓地說,"真像當年拋棄我的父母。"
會議室里死一般寂靜。厲墨寒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但沈晚星看到他太陽穴處的一根血管輕微跳動了一下。
"ST-72項目,否決。"他合上文件夾,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下一個議題。"
沈晚星站在原地,耳邊嗡嗡作響。三年心血,就這樣被輕描淡寫地抹殺。她看向在座的醫生們,希望有人能站出來說句話,但所有人都避開了她的目光。
除了厲墨寒。他正看著她,眼神中帶著某種她無法解讀的情緒,像是...期待?
"我不接受。"沈晚星聽見自己說。
厲墨寒挑眉:"哦?"
她抓起桌上的文件夾,狠狠摔在投影儀上。紙張四散飛揚,有幾張甚至擦過厲墨寒的臉頰。室內死寂一瞬。
她緩緩抬眸,目光掃過每一個在場的人——那些西裝革履的高管,眼神躲閃的專家,最后落回厲墨寒臉上。
“好啊?!?/p>
話音未落,她抬手按下投影儀遙控。
大屏幕瞬間亮起——是監控畫面。
"你以為否決一紙文件就能抹殺那些生命嗎?"她聲音顫抖,"看看這些!"
她從包里掏出一個U盤插入電腦,屏幕上瞬間顯示出一排排照片——全是她在青溪鎮治療過的癌癥患者。最后一張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卻對著鏡頭燦爛地笑。
"小雅,肝母細胞瘤晚期。"沈晚星指著照片,"如果我的藥能早一年問世,她就能活到穿那條紅裙子的年紀。"
厲墨寒指節收緊,鋼筆在紙上劃出一道尖銳的墨痕。
“夠了?!?/p>
她微笑,俯身撐在他面前的桌面,白大褂袖口擦過他的手背,帶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不夠?!?/p>
厲墨寒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縫。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會議桌上投下一片陰影:"會議暫停十分鐘。"
其他人如蒙大赦,迅速逃離會議室。轉眼間,偌大的空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沈晚星胸口劇烈起伏,手指深深掐入掌心。厲墨寒繞過長桌,一步步向她走來,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聲音像倒計時。
"你知不知道,"他在她面前站定,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剛才那沓文件里,有ST - 72的專利申請書?"
沈晚星愣住了,眼中滿是驚訝:"什么?"
"我否決的是醫院立項,不是藥物研發。"厲墨寒從地上撿起一張紙,遞給她,動作優雅而從容,"厲氏制藥已經準備為你單獨成立研發中心。"
沈晚星接過紙張,上面赫然印著"專利申請"幾個大字。她抬頭看他,一時語塞,心中充滿了疑惑和驚喜。
"不過現在,"厲墨寒慢條斯理地整理袖口,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戲謔,"我可能需要重新考慮這個決定。"
沈晚星的臉瞬間燒了起來,她又羞又惱地問道:"為什么不早說?"
"我喜歡看人真實的反應。"他伸手,拇指輕輕擦過她眼下——那里不知何時已經濕潤,動作輕柔而溫柔,"尤其是你。"
他的指腹帶著薄繭,觸感粗糙又溫暖,讓沈晚星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上投影儀,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慌亂。
"所以...你是故意的?"
厲墨寒沒有回答。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照片,目光在小雅的笑臉上停留了幾秒:"這個孩子,后來怎樣了?"
"死了。"沈晚星硬邦邦地說,聲音中帶著一絲悲傷和憤怒,"就在我調來滬城的前一周。"
厲墨寒的表情變得難以捉摸,他將照片整齊地放回桌上:"ST - 72項目,重新考慮。但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我要全程參與臨床試驗。"他直視她的眼睛,眼神堅定而不容置疑,"從第一期開始。"
沈晚星皺眉,眼中透露出一絲不滿:"這不合規定。你不是醫生,不能..."
"規定是我定的。"厲墨寒打斷她,語氣強硬而果斷,"同意就簽字,不同意就滾回青溪鎮。"
他轉身走向門口,背影挺拔得像一把出鞘的劍。沈晚星突然注意到他后頸處有一小塊皮膚顏色略深,像是燒傷留下的疤痕。
"等等!"她叫住他,聲音急切,"為什么對這個項目這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