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劍不過是外物,在沈劣這里,用來殺人都不會有什么感覺。
可是聞冶手指漫然掠過時,沈劣只是不經意瞥到這一幕,便幾乎本能的頭皮發麻,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愣了好幾秒,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語氣略微有些不自在。
“這不是廢話嗎?誰喜歡被威脅。”
聞冶發現了沈劣的異樣,他故意湊近過去,笑吟吟道:“殿下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劣長眼了,眼力也不錯,自然清楚聞冶的模樣俊美得不似凡人。
可能是北地的深秋太過荒蕪孤寂,來自京城的翩翩公子黑甲在身,紅披隨風動,襯得儀容極致明麗爛逸。
就連春風里最鮮妍艷麗的花,都不及那一抹殷紅唇色。
沈劣更僵硬了,喉結不受控制地動了動:“……不是,我沒不舒服。”
聞冶覺得沈劣這副仿佛被抓住后頸的模樣很有意思,立即來了興趣。
對方的異常是源于剛才的無心之舉,聞冶再次撫上那把佩劍的劍柄。
涼意瞬間浸染開,指腹仿佛筆墨在勾畫,緩緩游移至劍鞘。
“真的?”聞冶佯裝疑惑地反問,“難道是我看錯了?”
沈劣感覺到一陣不輕不重的力道似是而非地傳來,像暗藏在黑暗中的怪物在故意誘捕什么。
“…………”他避之不及般退后兩步,都快要炸毛了,“我還有事,告辭?!?/p>
聞冶凝視著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的情緒罕見帶上了些溫度,不是那種虛浮在外的偽裝。
片刻,聞組長語調幽幽地丟下三個字,才轉身離開。
“不禁逗?!?/p>
……
嘉勇公在永州城的四面安排了數十名斥候,日夜監視。
這天夜里,一名斥候急匆匆闖進軍營。
“啟稟大將軍,匈戎趁夜行至滄水,浮渡過河,人數應該在五千左右?!?/p>
滄水在永州的東南方,匈戎漏夜渡河,顯然是居心不良。
嘉勇公的第一反應,匈戎這是準備繞軍營后方偷襲。
正要吩咐下去,時刻準備迎敵,又一名斥候風風火火來報。
“大將軍,數千匈戎兵在天黑后向西南潛行,屬下與另一名斥候跟蹤十里路,判斷他們要去的是大瑛山。屬下二人商量后,決定由我先回來向大將軍稟告此事。”
嘉勇公眉頭緊鎖,起身走到輿圖前方。
滄水和大瑛山按照位置來看,分別在大梁軍營的東西兩側。
要說匈戎想要繞后偷襲,確實是有這個可能。
只不過又是渡河,又是翻山越嶺。
等到他們繞過來,怕是沒辦法全力奮戰,還不如一開始就從正面出擊。
嘉勇公思索片刻,想到一種可能。
這兩路匈戎軍隊是想要去攔截押糧隊。
可是匈戎人如何知道軍中糧草不足?又怎么知道糧草在這個時候送來?
難道是早就派遣斥候暗哨暗藏在官道附近,發現了押糧隊伍?
嘉勇公希望事實就是如此,如若不是,也就是說……有人通敵。
他猶豫片刻,吩咐左右傳令下去。
聞冶與沈劣率七千人,追擊東南方向的匈戎軍隊。
又派與沈劣有過爭執的劉炎正領兵向西南方。
呼延瞬既然想要對糧草下手,對于大梁軍營這邊,就一定會采取什么措施。
十有八九,他會以夜戰來讓軍營這邊分身乏術。
嘉勇公不想浪費時間,免得對方打過來的時候措手不及。
沈劣乍一聽此事,不由得愣住了。
數日前,聞冶突然提起糧草之事,當時他說的頭頭是道。
但實際上,沈劣根本不覺得此事會發生。
這番話是基于兩人都清楚糧草不足的情況下才有的,匈戎并不知道梁軍的具體情況。
在今晚之前,沈劣一直以為呼延瞬準備死守住永州,以便來日與大梁談判。
至于談判內容,還是他之前說的那樣,留一城,贖四城。
如今,聞二公子的土匪論突然成了真,沈劣在出營帳后不由自主地往旁側看去。
不出片刻,那營帳被人從里面掀起,走出來一道身影。
沈劣看到火光映照下的聞冶頭戴鐵盔,白皙如玉的臉龐被這粗獷漆黑的物件桎梏其中,好似柔弱無依的籠中花。
聞冶也朝沈劣望了過來,兩人無聲對視上,過了幾秒,他緩緩向對方走近。
沈劣見狀,也抬腳往聞冶面前走。
軍營此時喧囂無比,根本不像是寂寂長夜。
“二公子真是料事如神?!鄙蛄诱f。
聞冶有些沒睡好,懶洋洋耷拉著眼皮:“還行吧。”
說完,聞冶原本滿是困意的眼睛突然清明起來,他盯著沈劣輕聲說:“殿下,你欠了我一堆債,可別只顧著殺敵立功,一不小心英年早逝了?!?/p>
沈劣哼的一聲冷笑:“二公子放心,我沒準備死在這里。倒是二公子,想要我還債,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p>
七千人的隊伍剛整軍好準備出發,敵軍偷襲的號角聲便響了起來。
聞冶和沈劣不覺得驚訝,其實只要是稍微有點全局意識,都能預料到敵方夜襲的舉動。
沈劣是正四品,剛好比聞冶這個從四品高了半階,按規矩是由他在前頭帶兵。
訓練有素的隊伍在黑暗中穿行,手中持火把照明,仿佛一條雄偉磅礴的火龍在大地間浩蕩前行。
路線是聞冶和沈劣在整軍的時候一起商議的。
匈戎軍浮渡滄水,目標是押糧隊伍,等于是兩個幾乎能確定的點,其中的路線走向自然很容易就能推算出來。
除此之外,兩人還商談了一番追上以后該怎么打。
一個時辰后,前方出現了火光。
聞冶偏頭看向沈劣,對方也剛好默契地看過來。
“我先去了,殿下?!?/p>
之前商量的戰術只能用簡單來概括,一個明面上領兵過去殺敵,剩下的那個時刻準備好偷襲。
夜戰嘛,自然還需要用些手段。
兩支百人小隊分別從兩側繞行,一隊以火光蒙騙敵人,另一隊則是利用激烈的戰鼓聲吸引注意力,方便混淆視聽。
匈戎軍確實被這一手弄得有些慌不擇路,聞冶看準時機,領兵過去就是一通殺。
敵方將領還算穩得住局面,帶領隊伍反擊。
就在雙方士兵廝殺在一起,漸漸紅了眼時,沈劣帶著余下的人從黑暗中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