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實驗室的冷光燈管在頭頂嗡嗡作響,空氣里漂浮著福爾馬林與血腥氣混合的刺鼻味道。我活動著被閆東錫抓過的左肩,鷹爪功留下的淤青正在皮下緩緩滲開,像某種陰毒的活物。
"港島重案組的辦案風格真是讓人大開眼界。"我瞥了眼對面正在整理警械帶的男人,他后頸處還沾著被我甩出去時蹭的墻灰,"閆警官的鷹爪功練得不錯,可惜下盤虛浮——下次想拷人,記得先給律政司批逮捕令。"
張豐的圓臉上滲出細密汗珠,他像救火隊員般橫插在我和閆東錫之間:"大家各退一步,阿錫也是心急榮教授的案子……"話音未落,金屬撞擊聲突然炸響,閆東錫將手銬重重拍在解剖臺上,銀白色銬環彈跳著發出冷光。
"心急就能私自動刑?"我屈指敲了敲不銹鋼臺面,被藥水泡得發白的標本在玻璃罐里晃蕩,"知道港媒最愛什么嗎?明天頭條就是'神探私刑逼供',你猜廉政公署會不會請你喝茶?"
閆東錫的喉結上下滾動,青筋在太陽穴突突直跳。窗外暴雨打在玻璃上,水珠順著窗欞蜿蜒而下,在他側臉投下蛇形的陰影。張豐抓住他小臂的瞬間,我清楚看見他指尖發白——這位重案組之虎正在拼命克制撕碎我的沖動。
"看在張sir份上,這次算了。"我轉身掀開蓋尸布,榮仁的尸體在冷光下泛著青灰。從鎖骨到腹腔的抓痕深可見骨,邊緣呈鋸齒狀外翻,暗紅色組織液在解剖縫線上結晶成琥珀色的痂。
"你說是大型貓科動物?"我的棉簽沿著爪痕游走,死者的肋骨像被高溫熔化的蠟燭,呈現詭異的螺旋形凹陷,"老虎前掌直徑最多十五厘米,但這些爪痕跨度超過二十。"
閆東錫從鼻腔里噴出不屑的哼聲:"難道是妖怪作案?接下來是不是要請茅山道士?"他掏出記事本摔在記錄板上,紙張邊緣卷起焦黃,"死者指甲縫里有自己的皮膚組織,典型的應激抓撓——"
"應激反應不會讓內臟器官移位。"我折斷棉簽扔進生物廢料桶,清脆的斷裂聲讓所有人一顫,"他的心臟被利齒穿透時還在跳動,肺動脈殘留著不屬于人類的齒痕模型。"
張豐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他肥碩的身軀撞翻了證物箱,解剖照片雪花般散落在地磚上。照片里的榮仁仰面朝天,雙臂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向后反折,仿佛在臨死前擁抱某種看不見的巨獸。
"容薇呢?"閆東錫突然扯開百葉窗,暴雨沖刷著港島璀璨的霓虹,遠處太平山在雷暴中若隱若現,"那個女助手躲到哪里去了?"
電梯間傳來叮的脆響,金屬門緩緩開啟的剎那,潮濕的風裹挾著梔子花香涌入。抱文件夾的金發女孩僵在原地,資料紙如同受驚的白鴿四散紛飛。她的瞳孔在日光燈下呈現琥珀色的豎紋,這讓我想起實驗室標本柜里那只孟加拉虎的眼睛。
"容小姐?"張豐的聲音像從棉花里擠出來,他笨拙地蹲下撿拾散落的紙張。幾個年輕警員突然同時松手,文件紛紛墜地,紙張摩擦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閆東錫重重哼了聲,皮靴碾過滿地狼藉走向窗邊。他的影子投在容薇臉上,女孩顫抖的睫毛在臉頰投下蝶翼般的陰影。"我是顧臨淵。"我遞過消毒濕巾,她指尖的涼意透過紙巾滲過來,"需要我幫你整理這些資料嗎?"
"顧先生……"她的中文帶著美式英語的卷舌音,尾音卻帶著吳儂軟語的甜糯,"教授說您是他最期待的合作者,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她整理文件時露出小臂,靜脈處分布著暗紅色針孔,像雪地上灑落的朱砂。
解剖室突然陷入詭異的安靜,只有容薇翻閱文件夾的沙沙聲。閆東錫突然轉身,警用皮帶扣撞在金屬窗框上發出脆響:"張豐!你的兵都在演啞劇?"
張豐的圓臉漲成豬肝色,警帽下的頭發沁著油光。他剛要開口,對講機突然爆出刺耳的電流聲:"張sir!停尸房報警系統被觸發,三號柜……"
我們沖向走廊時,應急燈在頭頂明滅不定。潮濕的空氣中漂浮著詭異的腥甜,像是鐵銹混著蜜糖的味道。三號冷藏柜大敞著,本該存放尸體的不銹鋼托盤上,留著幾道新鮮的爪痕,金屬碎屑在燈光下閃著幽藍的光。
"剛換過的密碼鎖。"張豐的鑰匙串叮當亂響,"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新密碼!"
閆東錫突然扯開隔壁柜門,榮仁的尸體竟不翼而飛。解剖服整齊地疊在托盤上,唯有冰面上蜿蜒的水跡,像某種爬行動物留下的黏液。
容薇突然尖叫著指向天花板,通風管道的鐵皮正在劇烈震顫。我縱身躍上置物架,警用強光手電照出管道深處閃爍的獸瞳,幽綠的熒光在黑暗中時隱時現。
"準備麻醉槍!"閆東錫的吼聲被金屬撞擊聲淹沒。張豐的配槍突然走火,子彈擊穿通風管激起漫天鐵銹。我撲倒容薇的瞬間,聽見管道深處傳來類似嬰兒啼哭的尖嘯,接著是重物墜地的悶響。
當我們沖到底層倉庫時,只看見破碎的通風口在雨夜中搖晃。潮濕的水泥地上,留著幾個巨大的梅花形腳印,最深處的水洼里,漂浮著幾縷暗金色的毛發。
閆東錫蹲下身,警用手電的光圈在毛發上顫抖:"老虎的毛色是條紋狀……"
"這是狻猊的鬃毛。"我捻起其中一縷,毛根處泛著奇異的金屬光澤,"《山海經》記載,狻猊形如豹,尾長過身,食虎腦。"
暴雨突然變得急促,閆東錫的皮靴在積水中踩出憤怒的水花。他甩手將毛發裝進證物袋時,金屬鏈條與證物柜的碰撞聲,像極了野獸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