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四十八年立冬,京都傳來的“商賈入賤籍”新政像把鈍刀,慢慢切入揚州城的肌理。夜霜楓站在霜楓商號的門前,看著往日熱鬧的街市如今門可羅雀,就連最膽大的魚販,也在攤位前擺了塊“務農”的木牌——新政規定,商賈子弟不得參加科舉,三代內不得入仕,連穿絲綢都要交稅。
“掌柜的,萬通錢莊的陳掌柜被御史臺帶走了。”李疤子頂著一頭雪,漕工棉襖上的“霜”字標記被煤灰涂黑,“他們說飛錢票是‘亂法之根’,要燒了咱們的驗票匣。”
慕容雪商剛調試完新制的“算珠密匣”,匣身刻著九印復合紋,輕輕一按,能將重要契約縮成算珠大小:“早料到會對錢莊下手。”她忽然指向賬房暗格,“把錢印殘片和舶印羅盤放進去,再用波斯的‘星象鎖’加封,御史臺的人打不開。”
夜霜楓摸著玄鐵算盤,算珠停在“士農工商”的“商”字之數。鐵算翁昨日傳來密信,新政條文里夾著母親當年的《貨殖疏》殘頁,字跡被朱砂改過,顯然是父親夜鴻羲動的手腳。“去把鐵算翁給的前朝《商君書》拓本找來,”他對慕容雪商說,“里面記著‘商賈有功可復籍’的律例,咱們可以打官司。”
正說著,街角傳來喧嘩。二十個戴枷的商賈被押往衙門,領頭的綢緞莊老板衣襟上繡著半朵殘蓮——正是慕容家的標記。慕容雪商的指尖劃過機關梭,忽然發現他們的枷鎖刻著“賤籍”二字,卻用了商道九印的斷紋:“這是瑯琊王氏的‘污名印’,專門折辱商賈。”
夜霜楓忽然想起在土地廟挖到的假銀,上面刻著相同的斷紋。他迅速掏出飛錢票,對著陽光細看,票面上的算珠紋竟與枷鎖斷紋互補,拼出“商道不賤”四字——這是母親當年埋下的防偽暗記,此刻成了反擊的關鍵。
“跟我去府衙。”他披上粗布衫,將玄鐵算盤藏在袖中,“新政里說‘善治國者,商農并重’,但御史臺只提‘抑商’,卻藏起了‘重農’的后半句。”他抖開拓本,“太祖爺開國時,曾許商賈納糧千石可復籍,咱們就從這里破局。”
揚州府衙的天井里,御史臺的差役正準備焚燒飛錢票。夜霜楓擠開人群,將拓本拍在青石板上:“各位大人,新政引用《會典》,卻漏了太祖爺的《商君書》——”他指向拓本上的朱砂批注,“‘商賈輸邊糧者,視同軍功’,如今南洋私港囤著十萬石糧,足夠換百位商賈復籍。”
差役們面面相覷,他們沒想到區區商賈竟能搬出太祖遺訓。慕容雪商趁機啟動機關梭,銀絲纏住焚燒的票箱,梭頭的朱砂痣對準“賤籍”枷鎖,竟將斷紋補全,現出完整的商字紋——這手“補印術”,正是商道九印的初步合一。
“好個巧舌如簧!”監察御史拍響驚堂木,卻盯著拓本上的太祖寶印,“就算納糧可復籍,你們有十萬石糧嗎?”
“有。”夜霜楓指向遠處的漕船,波斯商隊的駱駝隊正馱著糧袋進城,“這些是從南洋私港運來的‘星墜糧’,每粒都經算珠驗過,符合《九章算術》的‘粟米之法’。”他忽然壓低聲音,“而且,糧袋里還藏著各位大人在瑯琊王氏的‘鹽引分賬’——”
御史的臉瞬間煞白,他知道糧袋里若真有貪腐證據,自己難逃干系。“準你們納糧復籍,”他咬了咬牙,“但霜楓商號必須解散,夜霜楓——”他盯著玄鐵算盤,“必須以‘亂法’之名入獄。”
人群中突然沖出個老匠人,舉著刻有商字紋的菜刀:“大人若抓掌柜的,我們就把菜刀上的算珠紋刻在府衙墻上!”百余名鐵匠、陶匠、茶農跟進,手中的工具都刻著九印殘紋,在冬日陽光里連成一片微光。
御史臺的差役們握刀的手開始發抖,他們看見人群后還有波斯商隊的駱駝,駝鈴響成算珠的節奏。慕容雪商趁機放出信鴿,鴿尾系著的,正是用十萬石糧票拼成的“商道不賤”大旗,在府衙上空獵獵作響。
當夜,霜楓商號的密道里擠滿了商賈。鐵算翁不知何時潛入,手中銅算盤敲著《商君書》的節律:“小友可知,新政背后是五姓七望在分贓。”他指向墻上的商路圖,“瑯琊王氏要獨吞鹽引,二皇子要卡死漕運,就連你父親——”他忽然咳嗽,“他要的是《貨殖天機卷》里的‘國債術’,好讓朝廷吸干商賈的血。”
夜霜楓摸著錢印殘片,忽然發現印面的“泉”字與拓本上的太祖寶印暗合。他迅速撥弄算珠,算出五姓七望在新政中的獲利比例:“既然他們要納糧復籍,咱們就開‘四海糧莊’,用飛錢票收糧,再以糧換籍——”他望向慕容雪商,“再把波斯的琉璃鏡分給匠人,讓他們在工具上刻九印紋,聚沙成塔。”
慕容雪商點頭,朱砂痣在琉璃燈下格外明亮:“我會改良‘算珠枷鎖’,表面是賤籍標記,實則是九印的拼圖。等收集夠百家匠人印記,就能拼出完整的商道九印圖。”她忽然想起在星墜島得到的舶印羅盤,“南洋的私港還能運鐵礦,咱們可以打造‘商道護甲’,讓匠人不再怕官差刁難。”
五更天,霜楓商號的地窖傳來“咔嗒”聲,錢印、舶印、鐵印殘片在算珠密匣中發出共鳴,竟顯露出“國債術”的完整解法——這正是夜鴻羲想要的核心。夜霜楓忽然輕笑,他終于明白,父親推動新政,既是打壓,也是試探,想逼他交出母親留下的商道精髓。
“慕容,”他望著正在繪制九印拼圖的少女,“明日起,咱們公開教授‘算珠商學’,就用《貨殖天機卷》作教材。商賈入賤籍?不,咱們要讓天下知道,商道是算出來的民生,是刻在算珠上的尊嚴。”
慕容雪商抬頭,眼中映著琉璃燈的光:“我會在每個算珠上刻‘商’字,讓它成為咱們的盔甲。就像母親們當年說的,商道九印,本就是天下商賈的脊梁。”
雪,還在下,但霜楓商號的地窖里暖意融融。老鐵匠們在打造新的算珠枷鎖,波斯商隊在清點糧票,慕容雪商在調試能發射九印紋的機關梭。而夜霜楓,正對著玄鐵算盤,算著如何用“國債術”反制朝廷的經濟壓榨——他知道,這一仗,不再是簡單的商戰,而是為天下商賈爭一個“不賤”的未來。
遠處,府衙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卻照不亮霜楓商號密道里的算珠微光。那些小小的算珠,終將串成商道的鎖鏈,既鎖得住門閥的打壓,也護得住百姓的生計。而夜霜楓心中的算盤,早已撥向更廣闊的天地——當商賈不再是賤籍,當商道九印歸位,這昭明王朝的朝堂,終將聽見算珠的聲音,那是民生的聲音,是不可阻擋的商道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