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走的時候,我看到他耳后有塊燒傷。
新傷,起泡了,還流著黃水。
我開始覺得不是我媽變了,是整個世界都變了。
我的微信聯系人,突然多了一個人——媽。頭像是她死前半年照的照片,備注是:“兒子最乖。”
我從來沒給她建過微信,她生前連手機都用不好。
我顫著手點開聊天框,看到第一句:
“舟舟,媽今天又買了你小時候最愛吃的糖人。”
我打字:“你到底是誰?”
對方秒回:
“我一直是你媽呀。
你不想回家了嗎?”
我拔掉網線,砸了手機。
可第二天,手機自己恢復原樣,微信還多了條語音消息。
我戴上耳機——
里面是我五歲時哭著喊媽的聲音。
那段音頻,只存在我腦子里,從沒錄過。
我跑去墓地。
墓碑還在,名字也沒換。骨灰盒被挖出來放在地上,打開,空的。
我瘋狂挖地,想確認是不是被偷了,結果手挖到一樣東西。
我拿出來一看,心臟差點停。
是我小時候在她墓前放的紙飛機,上面寫著:“媽媽,我想你。”
我明明燒了它。燒得干干凈凈。
現在卻干干凈凈完好無損地在土里。
我頭皮炸裂。
我媽真的“回來了”。
但她是怎么帶回燒過的紙的?
除非她從地獄,把它撿回來。
當天晚上,我夢到她坐在我床邊,低聲說:
“舟舟,咱們一家人,該團聚了。”
她手里拿著那把銹菜刀,輕輕地在我脖子邊劃了一下。
刀是冷的。
夢是真實的
我醒來,脖子上有一道紅印。
而她站在窗外,透過玻璃看著我。
笑了。
我媽不喜歡魚。
這我從小記得清清楚楚,哪怕魚沒刺她也不吃,說是小時候被魚骨卡過喉嚨,差點沒救回來。
可現在,她天天做魚。
清蒸紅燒醬燜,換著花樣來。
我不吃,她就夾到我碗里,盯著我一口一口吞下去。
有一次我問她:“你不是不吃魚嗎?”
她頓了兩秒,表情像是被人卡住,嘴唇動了幾下,忽然露出一個慈祥的笑:“是啊……媽老了,記錯了。”
但她眼睛死死盯著我喉嚨。
我咽下一口飯,喉頭刺痛,一根魚刺扎在里面,我看她嘴角緩緩翹起。
那是種滿足的笑。
越來越多的“回憶”開始從她嘴里蹦出來。
有的是我小時候的事,精準得嚇人,甚至能說出我小學三年級穿破了哪只鞋。
有的,卻根本不屬于我。
她說我小時候喜歡折紙船放到河里。
可我根本就不會游泳,水都不敢靠近。
她說我三歲那年夏天發高燒,她把我送到西壩口醫院急診。
我只在縣醫院住過,從沒去過西壩口。
我問她:“媽,我小時候怕不怕打針?”
她說:“你每次打針都哭,特別是你肺炎住院那次——”
我猛地打斷她:“我從小到大沒得過肺炎。”
她表情空了兩秒,下一刻又笑著說:“你不記得了。”
不是我不記得,是那根本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