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夜戰的持續,風力開始加強,海浪逐漸變得洶涌。兩艘大戰列艦在波峰浪谷間各施機動,主炮時而齊射,時而分段射擊,用以修正彈著。陣陣炮聲震徹云霄,宛如一場鋼鐵與怒火的交響。
德拉庫爾站在艦橋指揮臺,高聲呼喊:“注意控制艦身橫搖,舵角不要過大!火控繼續盯住目標方位!”
輪機艙里,費盧克與技工們全力維持蒸汽壓力,力求在波峰上也能保持足夠的航速。夜空中電閃雷鳴,狂風撕扯著每一塊甲板,海水順著破損的縫隙倒灌進來,又被不停地抽排出去。
“艦長,前甲板副炮艙外部輕度受損,有破片擊中護欄!”一名損管軍官報告。德拉庫爾心中暗驚:看來德軍已經在不斷縮小彈著散布,只要再稍有偏差,“黎塞留”號就會挨上一發甚至多發命中。
“把副炮艙里的機組人員全部撤到安全區,損管隊先做臨時封堵。”他毫不猶豫地下令,“主炮仍是最關鍵的戰力,務必護住。”
持續二十多分鐘的對射中,雙方都在努力尋求精準。終于,德艦“俾斯麥”號搶先取得一次可怕的命中——
火光乍現,炮彈沿著拋物線高速下落,正中“黎塞留”號前甲板斜面裝甲上方,擊穿了甲板外緣并發生爆炸。劇烈的沖擊讓艦首左側甲板撕裂出一個半米寬的破口,起火燃燒。
“轟——”瞬時火光映紅夜空,艙室里傳來慘叫聲。爆炸產生的氣浪在前甲板卷起黑煙,幾名炮兵當場重傷。海水趁勢涌入破口,艙內電路受損,警報聲此起彼伏。
德拉庫爾在艦橋上幾乎被搖晃摔倒。他強忍耳鳴,大聲下令:“損管隊,快到前甲板滅火!醫療兵跟上!火控繼續射擊,不能停!”
慘烈的火光與爆炸令“黎塞留”號付出第一次血的代價。然而,這艘戰列艦依舊沒有停止咆哮。就在爆炸后數十秒,博納風與火炮小組根據雷達與目視修正,再度計算出的新射擊諸元立刻通過電纜傳至主炮塔。
“四聯裝主炮,按預定射速火力覆蓋,發射!”
轟隆!“黎塞留”號再度噴射出恐怖的炮焰,一組組炮彈接連離膛。海面上,一瞬間出現密集的火花與水柱。
“命中了——!”觀測所里有人興奮地呼喊。遠方閃光處,似乎有兩發炮彈擊中“俾斯麥”號的上層建筑或桅樓。巨大的火花在夜空中炸裂,照亮了德國戰艦的艦橋區域,似乎伴有斷裂的碎片飛散。
林德曼在“俾斯麥”號艦橋里也差點被震得翻倒,指揮臺上火星四濺,自動測距儀的外罩被震裂。副艦長克勞斯趕緊攙扶住林德曼:“艦長,上層甲板受損,但主炮塔完好,沒人受重傷!”
林德曼咬牙切齒地站穩,胸口一股熱血涌上:“很好。告訴火控官,務必擊穿這艘法國戰列艦的核心。我們不可在這里久戰,但也不能讓他們活著糾纏太久!”
此時,無論在“俾斯麥”號還是“黎塞留”號,無數普通士兵都在用血肉之軀承受這場鋼鐵巨獸的搏殺。在黎塞留前甲板下層艙室,損管兵與醫療兵正艱難地在彌漫著煙霧、渾濁海水的過道里搜尋傷員。剛才那顆穿甲彈在裝甲上撕開口子后,在內部爆裂出無數破片,數名水兵被燒傷或炸傷,有人被刺耳的噪聲震得耳膜破裂,鮮血直流。年輕的醫療兵亨利跪在血水與碎片中,一手扶著奄奄一息的戰友,一手顫抖著想要給他包扎止血。可當他看到那位戰友胸腹間血肉模糊,不禁眼淚奪眶而出。
“撐住!醫生就在后面……”亨利努力擠出微笑,卻發現對方已經無力回應。爆炸的熱浪把那人的海魂衫燒得焦黑,而螺旋彈片插進胸口,血泡在呼吸間不斷溢出。
近處另一名醫療兵沖來,扯過紗布企圖止血,卻只能眼看著傷者生命流逝。這一幕在燈火破碎的通道里屢屢上演——撕心裂肺的呼救、船體警報的尖嘯、炮擊的悶響和水浪聲,混合成地獄般的交響。
然而在巨大痛苦中,亨利和同伴們仍然固執地穿梭于各個受損區,盡可能把還能救治的傷員拖往安全艙室。他們沒有主炮的威力,沒有華麗的軍銜,卻用另一種方式詮釋著與戰艦共生死的信念。彈震幾乎讓半數船員頭暈目眩,卻也只能咬牙堅持。與此同時,“俾斯麥”號的火炮彈藥艙里,同樣是一場與死神的競跑。那幾發落在上層建筑的法艦炮彈引發小范圍破片殺傷,一塊高速飛濺的鋼片穿透了彈藥升降機的外護板,劃傷了一名彈藥手的左肩。穩定住,別驚慌!”士兵驚恐地四處尋找急救包。
布倫納知道在此地最怕火焰與電火花。一旦炮彈或發射藥點燃,整條火炮通道都會被瞬間的爆炸吞沒。他壓低嗓音,強作鎮定,“我們必須繼續給主炮送彈。‘俾斯麥’不能失去炮火!”
可是,巨艦的持續搖晃、上方艦橋的報警聲,加上敵方高爆彈可能再次命中,令所有彈藥手都感到大難臨頭。每個人都明白:只要有一發炮彈引爆,整艘戰艦可能瞬間陷入火海。可他們依舊滿懷驚懼,卻不得不咬牙堅守。
炮閂的金屬撞擊聲,在深夜的艙室里無比清晰——那是火力與毀滅的循環節拍。布倫納帶傷員暫時退到安全角落,自己咬緊牙關又沖到傳送鏈上:“頂住!就算下一秒是地獄,也要把這一發炮彈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