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差點兒跟自家人干起來了。
於靬王氣得瞪圓了眼睛,罵道:“左谷蠡王,你不好好在我為你設計好的封鎖線上待著,跑到這大澤里干什么?也不怕大火控制不住把你給燒死!”
左谷蠡王認錯裝慫,嘿嘿笑著討好於靬王:“於靬王,你消消氣。真不是我不聽指揮,天神可以作證,我們在你交代的封鎖線上守得好好的,就等著那群漢軍被燒成灰后,好回去復命,即使他們活著出來,我們也能把他們殺個干凈。可是我們左等右等,沒等來燒焦的漢軍,倒是等來了一團火,真是好大的一團火啊!”
於靬王生氣道:“火燒過來你們不會躲嗎?再說,大火不是在漢軍身后嗎?難道漢軍都燒成灰了,見著漢軍的尸骨沒有?骨頭可不會燒掉的!”
左谷蠡王大喘口氣,擺擺手:“於靬王……王……王啊,你先別急,我還沒說完。有水嗎?我快渴死了。”
於靬王一臉鄙夷地看向身后的士兵,士兵從腰間解下一只牛皮囊,遞給左谷蠡王。
左谷蠡王接過牛皮囊,迫不及待地打開塞子,就往嘴里灌。
咕嚕咕嚕狼吞虎咽地喝完了一牛皮囊的水,差點兒沒把自己給嗆死。
臉上的黑灰隨著灑出的水越抹越臟,於靬王幾乎是嫌棄的朝他扔過去一張手帕,罵罵咧咧道:“左谷蠡王,你今天真是讓我開眼了!”
左谷蠡王隨手將牛皮囊遞給身邊的士兵,接過於靬王遞過來的手帕擦擦臉擦擦手,毫不在意道:“哎呀大丈夫行軍在外,何必拘泥于這些小節(jié)?於靬王這手帕做的挺精致的,草原上沒有這玩意吧?”
於靬王幾乎是咬著牙說道:“接著說火!我可沒心情在這跟你閑扯淡!”
左谷蠡王見好就收,坐在地上毫無形象道:“火……好大的火啊!只是按照漢軍的頑強程度,這火不可能提前這么久燒到這里。我們幾乎是看見火就戒備了起來,以為等不來活著的漢軍,也能看到幾具掙扎而來的白骨,結果什么都沒有。那火越來越小。”
於靬王沉吟道:“怎么會越來越小,西北風刮著,應該越來越大,火勢越來越猛才對。”
左谷蠡王說道:“是啊,於靬王英明啊。我也是這么想的,就沒有防備,想進去看看什么情況。誰知道剛走到路邊,那火苗舔著路邊的枯藤就起來了,一下子把路邊的碎草點起來了,我可就倒了霉了,看見了嗎?我頭發(fā)都燒焦了一縷!”
於靬王翻了個白眼,望著大澤葦里濃濃的滾煙,若有所思。
“我說於靬王,你怎么不著急啊?”
左谷蠡王慢騰騰的擦著臉上的灰土,整理著自己一身的狼狽,話中有話地沖於靬王問道。
“左谷蠡王,收起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漢軍很有可能是改道了,不過不用著急,各個前往漢城的關鍵路口都被我們的人給封鎖了,他們不論改哪條道,還是會遇見我們的人!我們就在這兒再等一等,等這把火燒完!”
於靬王說著命令眾人往后撤,撤到火燒不著的安全地帶。
左谷蠡王嘴里吐著黑煙,笑著看著於靬王,問道:“怎么?於靬王,你也怕被火燒啊?”
於靬王懶得看他一眼,冷冷道:“你就坐在那等著再被燒一次吧!”
左谷蠡王想起剛才的火,很是后怕,幾乎是瞬間爬了起來,往於靬王身邊跑去。
身后的匈奴士兵們想笑又不敢笑,於靬王搖了搖頭說道:“左谷蠡王,你也是一軍之將,注意點兒形象!”
左谷蠡王裝起手帕嘿嘿道:“他們都習慣了。都是自己家的子民,一個部落的兄弟,不打仗的時候我們還一起牧羊呢!是不是啊兄弟們!”
左谷蠡王部下的士兵們氣勢十足地吼了一句:“是!”
於靬王給震得耳朵嗡嗡響,手不自覺的去掏耳朵。
左谷蠡王眼神滴溜溜轉,笑道:“我知道於靬王比我仁慈多了,不僅愛護自己部落的子民,還大發(fā)善心管了不少閑事呢……”
於靬王臉色一變,左谷蠡王趕緊止住話題,搖了搖手中的手帕說道:“這手帕我洗干凈就還你!”
於靬王冷聲道:“你扔了吧!”
左谷蠡王眼神又轉了轉,做出要扔的動作。
“慢!”於靬王認輸?shù)溃骸氨WC洗干凈了!”
左谷蠡王露出一個得逞的微笑。
這邊左谷蠡王、於靬王等匈奴兵悠哉悠哉,一片輕松,還有心思說笑,那邊漢軍正在一個個起起伏伏的小山丘中與死神賽跑。
真是同為人來不同命,胡兵兵多馬多,糧草充足,而漢軍不僅能打的兵越來越少,就連糧草也漸漸減少下去,眼看著即將要彈盡糧絕,困死在這塞外之地了。
堅毅的李陵可沒有想這么多,此時他的心中還是充滿著希望的,他堅信他能帶領這些不到四千的漢兵跨越長城,回到漢地。
漢軍們穿著破破爛爛的盔甲,黑灰的臉上滿是疲憊,他們已經(jīng)連續(xù)行軍十多天。
這十多天除了造飯吃飯他們幾乎沒有怎么休息過。不久前又經(jīng)歷了大澤之火,能撐著走到這里,足以看出漢軍素質之強。
不知道在翻了多少個小山丘后,高高的連綿的崇山出現(xiàn)在眼前。
遠遠望去,已經(jīng)可以看清山上那些密集的植物,特別是那些高高的充滿神秘氣息的樹木,令李陵的心為之一振。
通往長城的小路正隱蔽在這樹林中。多年前,李陵來過一次。
那次也是奉皇帝之命,率領八百輕騎過居延,深入匈奴兩千多里地,視察地形。
說來也是遺憾,那次一個胡兵也沒有遇見就回來了,等了這么多年,才又等到這次出擊匈奴的機會。
李陵閉著眼睛都能回憶起那條小路的樣子,那條路上夏天該開什么花,秋天該有什么草,什么樹的葉子落了,什么樹的葉子還青著,現(xiàn)在的時節(jié)該有什么植物,他都一清二楚。
翻過眼前的兩座矮矮的丘陵,再往前行進幾十里,就到了這眾多山嶺中的其中一座——南山腳下。
傷痕累累的將士們一一從李陵的身邊走過,為首的李準手中舉著黃色的旗幟,跟在李準身后的八百士兵們皆訓練有素,目光堅毅,他們身上幾乎都背著一支彎弓,三個箭箙,箭箙里鼓鼓囊囊地裝滿了利箭。
每個箭箙能裝一百支箭,這三百支沉甸甸的利箭是李陵命令他們背在身上的,目的是為了防止軍隊被匈奴兵馬沖散,后勤供應不及時。
李陵不知道,他這個小小的舉動,令他們這次的失敗延后了好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