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興趣廣泛,女頻末世文
整整一夜,人們都待在地下車庫。
第一次爆炸之后,平靜了一段時間,但到了晚間7點多,又發生第二次爆炸,半夜十二點,第三次攻擊到達,這一次時間很久,外面的震動一直持續了半個鐘頭。
午夜轟炸的第一個十分鐘,佘凌習慣性地繃緊肌肉,進入第二個十分鐘,聳起的雙肩垂落下來,到十二點三十二分,她的視線在車庫內亂掃,到底什么時候能停?內急!
進入地下車場,平靜下來之后,佘凌想到的第一個問題,不是食物和飲水,而是上廁所,饑餓口渴還可以忍一忍,但人有三急忍不得。
車庫里密密麻麻的人頭,足足有數百人,或者甚至有上千人,佘凌踮起腳尖,四處觀望,竭力搜尋,卻并沒有找到衛生間的標識。
她便問旁邊的人:“哪里有衛生間?”
“沒有的,這種地方哪有衛生間?連便利店都沒有呢。”
佘凌不死心,后面看到管理員,便問:“停車場里面有洗手間嗎?”
“沒有哦,都只是停了車就出去,又不是逛商場,哪里用得到洗手間?就算有,現在這么多人,也要等很久。”
衛生間只會有一個兩個位置,幾百人的避難規模,可有得排了。
佘凌望向右邊,從這里到門口,漫漫路途,人擠著人,席地而坐,有人坐在自家車里,會比較舒服些,但有人就爬到車頂,在上面和車主吵架:
“你快下來,車要壓塌了!”
“我看你的車結實,才上來的,越野吉普,上面還有行李架。”
她恍然回到二十幾年前,自己去福建讀書,春運列車擠得好像人肉罐頭,座椅底下躺著人,廁所里站著人,遇到有人要用洗手間,便讓出來,守在門前,大瞪兩只眼睛看著,里面的人剛剛出來,“廁所主管”馬上閃進去,占住位置,過年歸鄉的火車啊,一廁難求。
很古早的場景,如今說起來,零零后只當聽稀奇:“好古老啊,難以想象,不過很有意思。”
談論的口氣,就好像自己看六七十年代的老照片,綠皮列車,乘客從車窗遞錢出去買午飯。
本以為都成為歷史,哪知今天又見到這種壯觀場面,廁位比當年硬座車廂還少,幾百人共用一個洗手間,而且值班室洗手間還暴露在外面,一想到炸彈或者核輻射,佘凌心里沉甸甸。
所以她下定決心,盡力堅持到明天早上,自己膀胱能力超強,可以一夜不上廁所,雖然早起時感覺憋得慌。
可是現在,佘凌逐漸忍耐不住,從下午出門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個小時,中間并沒有喝水,尿液卻仍不斷蓄積,她可以感到膀胱里的液體正在一滴一滴增加,好像泄漏的水管,點點滴滴,塑料盆馬上就要溢出來,每過一分鐘都很難熬。
佘凌轉過臉:“媽,為什么每天睡覺的時候,沒覺得肚子里這么多水?”
龍柏真道:“因為你睡著了呀,什么都不知道了,人就是這樣,越是醒著,越想上廁所,所以躺下之后不要想東想西,快點睡覺,不然折騰個沒完。唉,我也想去廁所,咱們一起去吧。”
佘凌與母親站了起來。手挽著手向前方跋涉,幾十米外有一個簡易帳篷,那里是臨時洗手間。
雖然不過四五十米的距離,卻仿佛萬水千山,足足用了十分鐘,途中不住的說著“謝謝”,“對不起”,打擾了許多人,才到達地點。
佘凌揭開簾子,請母親先進去,龍柏真弓著腰,鉆進了那低矮的帳篷。
說是帳篷,不過是一個汽車罩衣,掛在相鄰兩輛車的倒后鏡上,而且這兩輛車還不是相近的體型,左邊是方方正正的SUV,右邊是迷你電動,車罩的兩端,一邊高一邊低,形成一個懸崖般的落差。
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高高地坐在SUV車頂,仿佛在放哨一般。
佘凌沖她笑了笑,她向佘凌點點頭:“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存了多少炸彈,什么時候能丟完?”
佘凌說:“你的車回頭要好好洗一洗了。”
里面塞了五個人,都是素不相識。
女子滿不在意地冷笑:“還不知道能不能再開得成。”
幾分鐘后,龍柏真從里面出來,換佘凌進去。
佘凌一鉆進帳篷,立刻捂住鼻子,差一點嘔出來,好刺激的氣味,仿佛凝成實體,直沖自己的腦門。
打開手機電筒,細細的光柱射向地面:一大灘水漬,還在慢慢流淌,如同鮮血一般,流出了帳篷,流向車底,角落里還有幾坨黃黃的條狀物。
佘凌一陣反胃,雖然午飯后就再沒吃過東西,仍然感覺想吐,從前的場景啊,一幕一幕都回來了,還不如童年的旱廁,那起碼是在深坑之中。
這種情況下,想要深呼吸壓壓驚都做不到,佘凌憋住氣,蹲下來快速解決問題,好在自己穿的連衣裙,這種時候非常方便。
一件大事完成后,佘凌仍然蹲在那里,從脖頸上取下吊墜,將紅蛇旋轉一百八十度,用力按下蝴蝶圖案。
下一秒,從蝴蝶胸部綠線中,飛出一條細細的光帶,淡綠色的光帶在空中盤旋,如同染色體,只是單螺旋,光帶很快擴大平展,形成一個課本大小的光幕,顏色極淡,幾乎半透明,仿佛磨砂玻璃。
佘凌在右下角一戳,一個光鍵盤從光幕下方伸展出來。
佘凌的十根手指飛快在鍵盤上彈動,不枉了自己這么多年碼字,速度是一流的,這個時候實在不太敢使用語音。
外面有人在催:“好了沒有?”
佘凌回頭答應道:“馬上。”
匆匆將雙手剛剛握住的東西塞進挎包。
鉆出廁所,佘凌看一下手機,自己在里面足足用去一刻鐘,難怪外面等得急了。
站在車前,佘凌塞了一枚白色的藥片給母親,猛眨兩下眼睛:“媽,你慣常吃的鈣片。”
然后把一個折得四四方方的東西遞給上方的女子:“出去的時候,披上這個吧。”
女子擺手:“我后備箱里有衣服,能擋一下,你給其她人吧。真會挑日子開戰,六月天,大家穿得都少。”
佘凌與母親互相攙扶著,好容易又回到原來的位置,卻發現已經給人占據。
腿傷男人手扶拐杖:“讓一讓,挪一點地方啊,人家回來了。”
旁邊幾個人勉強挪了挪屁股,騰出一小塊地方。
龍柏真與佘凌道了謝,坐了下來,佘凌從挎包里拿出一小塊晶亮的鋁箔板:“給你。”
“什么?”
“塞來昔布。”
“哪里來的?”
“屎坑里撿的。”
“老師,你……”
“開個玩笑,向人家要的。你有水嗎?”
男人摳出一粒藥,丟進嘴里,一口吞下:“不用水。”
佘凌手里攥著幾個金閃閃的方片,仿佛是折疊好的紙片,目光四處搜尋:“急救毯,防護一下。”
這種天氣,許多人穿裙子,手臂和小腿裸露在外,過一陣離開停車場,暴露在爆炸之后的空氣之中,很容易受到傷害,相比之下,病號服居然安全許多。
鍍鋁膜在燈下反著光,靠近入口處,有人遠遠地望見:“那邊的,好大塊的錫紙么?太好了,拿過來,把門口擋住,外面的灰塵都刮進來啊!”
佘凌猛然醒悟,這也是正經事,核塵埃啊,如果爆炸的真是核彈,放射性粉塵也是致命的。
她手握急救毯,一步一步挪向門口,前方也有人慢慢擠了過來,兩人在中途匯合,佘凌將兩只急救毯交到對方手里:“只有這些,如果不夠,你們再想想辦法。”
“這已經幫了大忙,你們在里面還不覺得,我們在門口,嗆得啊,早知這樣,應該戴口罩,自從疫情之后,就沒了這個習慣。”
回到原地,佘凌坐下來摸摸癟癟的挎包,黎明前還要去一下洗手間。
入口處,方才那人又叫起來:“膠帶,誰有膠帶?管理員老師,有膠帶嗎?還有折疊梯呢?”
“有折疊梯,沒有膠帶。”
一個女孩子說:“我有口香糖。”
“也行吧,趕緊嚼。”
半個鐘頭之后,原本敞開的入口遮擋住,里面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旁邊的男人吃了止疼藥,雖然不能立刻起效,總覺得安心一些,便放松了面部肌肉:“那姑娘,上甘嶺嚼口香糖,也很能犧牲的了。”
佘凌一笑:“沒有水啊,有水也不愿意喝。”
喝了又要上廁所。
“你是怎么會隨身帶著這些東西?”
塞來昔布倒是罷了,急救毯一出手就是四五只,雖然廣告詞是“俄烏都在用,車里備一個”,自己本田車的手套箱里就有一個,但誰會在小小的挎包里裝這么多?
佘凌轉頭望著他,眼睛亮晶晶:“其實,我是個生存主義者。”
“哈哈哈!”
對方笑得咳嗽起來。
“所以你打算用這么多急救毯來做什么呢?蓋房子嗎?”
“真的可以,搭個帳篷之類。”
“那得是個大型帳篷。你懂的真挺多,一般的女人——我說這話并不是要得罪人——女人很少會對這些話題感興趣。”
舉凡野營、探險,似乎都是男人的領域,男人天生屬于曠野,哪怕穿西裝打領帶,文質彬彬,仿佛被文明馴服,基因里也刻著野性。
“那你還是不太了解女人,現在的女頻,很多末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