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桃花源夢想成空
停車場入口完全遮蔽，隔絕了粉塵，但空間內很快便感覺氧氣不足，昏暗之中星星點點忽明忽暗的紅光，更加劇了缺氧感，有人低聲抱怨：“這種時候還抽煙。”
佘凌與母親互相倚靠，都昏昏欲睡，前半夜因為太過震動，缺乏睡意，到這時候實在支撐不住，閉著眼睛，頭一點一點，仿佛在數錢。
正在半夢半醒，忽然周圍一陣騷動:“走了！回家了！”
佘凌身體一抖，眼皮抽筋一般挑開，周圍許多立著的黑色人影，如同冬季荒原上的枯木，一些樹木已經開始移動，像《麥克白》里行走的森林。
佘凌揉了揉眼睛:“轟炸停止了？”
對面一個戴珍珠項鏈的女人，一邊用毛毯包裹住全身，一邊說道:“已經兩個多小時沒有聽到爆炸聲，應該差不多了，轟炸了一夜，他們也累了。”
龍柏真點頭:“都該歇歇了。所以大家現在都準備回去嗎？”
“是的，總不能一直待在這里。”
佘凌有些猶豫:“政府有沒有說什么？”
對方搖頭:“沒有半點消息。”
腿傷男人說道:“手機早先就沒有信號。”
“我車里有一臺應急收音機，大半夜沒睡，就守著它，什么聲音也沒有。”
男人挑了挑眉毛，下頦朝佘凌一擺:“你和這位老師一樣，也是生存主義者嗎？”
“我老家汶川。”
“那倒原不怪。”
前面的人陸續走了出去，場地逐漸清空，佘凌扶著母親，慢慢向外走。
停車場門口，急救毯門簾早已撕去，不見蹤影，地上丟著一些破報紙，一個男子撿起報紙，包裹住手臂，又頂兩張在頭上。
一步跨出停車場，佘凌抬頭望向前方，一片黑茫茫，已經過了早上七點鐘，為什么還沒有看到日光？
而且溫度是如此的低，雖然戴著厚厚的N95口罩，也包裹了急救毯，仍感到撲面而來的涼意，仿佛一夜之間便到了深秋，明明還沒有經歷一年之中最為炎熱的七月和八月。
龍柏真喃喃自語:“核冬天。”
佘凌將身上的急救毯拉得更緊一點:“媽，我們快回家里去，看看變成什么樣子。”
道路上縱橫交錯著細細的光柱，都是從匆匆趕路的人們手機里發出，織成一張稀疏的網，雖然如同黑夜，光控路燈卻已經失去反應，不能給人提供哪怕一絲絲光明。
路面也坑洼不平，深一腳，淺一腳，走了幾乎半個小時，才站在自家門前。
佘凌的手微微有些發抖，插了兩三次，才將鑰匙插進鎖孔，向左轉了兩圈，發現不對，連忙向右轉，“咔噠”一聲開了鎖。
里層的房門沒有鎖，向下按動手柄，便推開了，前一天出門的時候，沒有想到會離開這樣久。
龍柏真按下墻壁上的開關，吊燈當然沒有亮，從客廳推拉門望出去，整個小區一片黑暗，沒有哪一家亮著燈光。
龍柏真嘆一口氣:“幸好手機還有電。”
佘凌走到陽臺門邊，踩著地面碎玻璃，“刷”地一下拉上窗簾:“手機的這一點電量，很快會用完的。”
“所以要趕快找手電筒。”
龍柏真拿著手機進入臥室，拉開床頭柜抽屜，找出手電筒，又從梳妝臺抽屜里找出兩節電池，裝了進去，將開關向上一推，一道保溫杯粗細的光柱釋放出來，直指墻面。
龍柏真松了一口氣:“幸好電筒還能用。”
她正要招呼佘凌關掉手機，用電筒照明，突然外面一聲哀嚎:“怎么會這樣？害死人了！”
龍柏真三兩步走了出去，客廳里，佘凌歪靠在沙發上，空中懸浮著系統屏幕，她趕忙看向右邊，房門已經關閉，走廊里的人不能夠望見這里。
龍柏真皺起眉頭:“你小一點聲音，什么事著急成這樣？好容易回來了，還是不高興。”
佘凌揚起臉，滿臉焦灼，聲音卻低:“媽，我們買不了房。”
“什么意思？”
“我剛剛問過小智，系統房產最低價八十萬，不能分期付款。”
進門坐下來，顧不得上廁所和喝水，最先就處理這件事:“小智，我要在系統里買一套房，是另一個位面，沒有核爆炸，對吧？”
“是的，獨立次元空間，相對于本維度，是異維界面。”
“快找幾套房給我看，要最低價。”
“這幾幢是最適合的，超級性價比，80萬水晶。”
佘凌手指一劃，七八張圖片在眼前一閃而過:“房款可以分多少年付清？”
“一次性繳納。”
“什么？沒有10年、20年、30年房貸？”
“系統規則不容納負債，為避免債務風險，所有商品一律全款交易。”
佘凌如同萬丈懸崖一腳踩空，閃得她一頭栽倒在沙發上，澎湃的心潮仿佛給黑洞吸著，迅速消退，留下空蕩蕩的荒灘。
“媽，我本來已經想好，買一套最便宜的房，拼幾個月攢出首付，我們是系統第一套房，首付比例該低一些，或者竟然可以零首付，那就太幸福，每個月哪怕利息高一點，只要可以即刻入住，多少房貸都能應付，那知小智她，小智她說，不能貸款！”
佘凌兩只手在空中亂抓，太可恨，也太痛心，在地下停車場，自己滿腦子都在想這件事，如此急迫的狀況，高科技歐風小別墅是不可能了，現實的選擇是經濟適用房，越快交房越好。
按一百二十萬房價來算，即使三成首付，三十六萬，自己每個月存三萬水晶幣，十二個月可以存夠首付，只要是現房，支付了首付，就應該有權入住，到那個時候，自己與母親便萬事無憂，核爆世界中的桃花源多么美好。
更何況，此時不會選擇中高檔房產，想的是系統安居房，首付便可以降低，或者竟然半年、三個月就能夠入住，起初當然很緊張，但希望在前，熬一熬也就過去。
哪知竟然根本沒有房貸的說法，一定要全款買房W(￣_￣)W
這巨大的失落，讓佘凌不由得捂住左胸，半年前開啟系統那一刻，自己并沒有興奮到昏厥，現在可是給刺激得，心絞痛都要發作了。
龍柏真皺皺眉:“你有心臟病？”
“無中生有。”
一陣風吹來，掀開窗簾，龍柏真說:“趕緊起來吧，到你房間去，那里玻璃沒碎，主臥室窗戶也破了。到底是不是核大戰？總擔心看不見的射線。”
從客廳到次臥，短暫的走動讓佘凌的頭腦轉了個彎，重新跳躍:“系統有土地出售嗎？或者出租也好，我在上面自建房。”
哪怕是小產權，如今也顧不得了，有了地皮，就先搭一間帳篷，家中能搬的東西都搬進去，與母親住在里面，先躲過大戰初期最劇烈的動蕩。
“系統土地不單獨租售，擁有房產才能進入維度空間。”
“怎么會有這么變態的規則？你這里是希臘，要買房才能移民？”
佘凌恨得差一點要暈過去，竟然連小產權帳篷都成泡影。
“全款買房也就罷了，為什么房價這么高？不能只是建一間小木屋嗎？”
簡簡單單木板房，標價五萬水晶，自己不分晝夜，讀書到吐血，兩個月一定可以入手。
60天時間，哪個地方都可以避一避，地下室是最理想的，反鎖住門就是安全屋，閉門不出，看書幾十天，進入異次元空間。
可是房價卻這么貴，最低80萬。
“為保持土地價值，建筑物必須達到一定規格。”
佘凌已經沒有力氣發火，原來系統也有GDP，金融政策保守，規避次貸危機，但追求土地保值增值，則是一樣的。
龍柏真默默聽著佘凌與小智的問答，片刻之后說:“系統的規則，要逃離核大戰，只有買房這一條路，沒有別的方法，短時間內做不到，暫時不要再想了，眼前還有許多事情做。”
沒有漏洞，全方位防控，自己方才也在想，可不可以租一小片地，房屋有很多方法獲得，可以兌換一個集裝箱，慢慢改裝，相比核輻射，這些困難都容易克服。
然而，系統的土地卻是與住宅捆綁。
面對這個結果，自己當然也很失望，但卻沒有時間長久哀嘆，要立足眼前求生。
“來，我們找一點東西，封住你這邊的窗戶。”
十幾分鐘后，佘凌望著掛在窗簾桿上的那一條老棉被，很有歷史了，比自己年齡還要大，媽媽說，有自己之前就有它，此時，在手電筒的光亮下，還可以看見綢緞面上繡的字:哈爾濱絹紡織廠。
佘凌眼前翻滾著《你好，李煥英》，片刻之后，耳邊響起母親的聲音:“我們看一看，要兌換哪些東西，錢不多，要用在刀刃上，揀最緊要的買。”
佘凌晃了晃頭，現在已經不是電影中那遙遠而單純的年代，大戰爆發了，這一幢住宅樓雖然框架還在，但墻面已經出現裂縫，雖然細，但很長，一張便簽紙的深度，一直蜿蜒到屋頂。
當初買這一套二手房，中介很有信心:“要求很嚴的，抗6級地震。”
這一次大爆炸受損。
家中已經不宜久留，隨時可能崩塌，當前要做的是，趕快備好救生物資，轉移到安全的避難處。
佘凌定了定神，從床頭拿過平板，調出一個文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