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御帳前的銅鶴香爐飄出裊裊青煙,在月光下凝成灰白的霧靄。李德全剛要伸手添炭,忽聽得帳外傳來窸窣響動 。
“誰?護駕!” 李德全尖細的嗓音劃破寂靜。頃刻間,十余名御前侍衛現身。太子胤礽狼狽地從荊棘叢中站起,袍角沾滿草屑,眼神卻透著偏執的瘋狂。
“殿下,深夜擅闖御帳乃大忌!” 侍衛統領孫得勝橫刀攔住去路。
太子卻猛地推開他,踉蹌著沖向帳門:“讓開!” 話音未落,四五雙手同時按住他肩膀,將他死死按倒在地。
帳內傳來杯盞碎裂的聲響,康熙掀簾而出,眼底血絲密布。望著被侍衛壓制的太子,瞳孔劇烈收縮,那個曾被他抱在膝頭教讀《資治通鑒》的孩童,此刻竟像頭困獸般嘶吼掙扎。
“稟萬歲爺,太子殿下在帳外窺視帳內,卑職未能及時發現,請萬歲爺治罪!”
康熙大手一揮,此時只有對太子的失望,太子抬頭看著康熙憤怒的神情,想起大阿哥說的話,只覺得心里慌的很。
“皇阿瑪!你不能廢了兒臣!” 太子突然掙脫束縛,膝蓋重重磕在青磚上,揚起一片塵灰,“我是嫡子,是大清朝未來的主子!”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伸手去抓康熙袍角,卻被李德全眼疾手快攔住。
康熙后退半步,想起赫舍里臨終前的托付,六歲在乾清宮開蒙,稚子握著毛筆認真描摹 “仁” 字的模樣,年少圍場狩獵,一箭雙雕時意氣風發的笑容…… 如今這些畫面與眼前癲狂的人重疊,刺得他眼眶發疼。
“未來的主子?” 康熙的聲音冷得像塞北的寒冰:“朕還沒死呢!”
太子如遭雷擊,面色瞬間慘白。
“兒臣知錯了!” 太子突然伏地叩首,額頭撞在青磚上發出悶響:“皇阿瑪看在兒臣是嫡子的份上,再給兒臣一次機會!我是您親自冊封的太子,怎能說廢就廢?”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帶著破釜沉舟的瘋狂,“您別忘了,兒臣的額娘是赫舍里皇后!”
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進康熙心口。二十多年前赫舍里眼睛里的期待與不舍,此刻卻化作眼前這張扭曲的面孔。
“住口!” 康熙怒極反笑,笑聲中帶著無盡的悲涼,“朕還沒死呢!這大清的江山,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甩開太子:“來人!將這逆子拖出去,嚴加看管!沒有朕的旨意,半步不得接近營帳!”
侍衛們架起太子往外走,太子卻突然暴起,掙脫束縛撲向康熙:“皇阿瑪不能廢我!我是太子!是……”隨著太子被架走。只有凌亂的聲音飄在空中。
若曦看著康熙踉蹌著被李德全扶住,她想起前世一廢太子時,康熙連續多日未進飲食,在乾清宮對著太子幼時的字帖老淚縱橫。此刻帳內的空氣壓抑得令人窒息,只有康熙粗重的喘息聲,混著遠處傳來的更鼓聲。
李德全慌忙與若曦對視一眼,示意若曦讓宮人們退下。
待眾人退去,若曦輕手輕腳走到案前。康熙指節捏著一張泛黃的紙 ,那是太子六歲時寫的 “孝” 字,墨跡早已暈染,邊緣還留著毛邊。
“若曦,你說……” 康熙突然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朕這一生,究竟做錯了什么?”
“朕給了他天下最好的東西,為何養出這般狼心狗肺的逆子?”
若曦喉嚨發緊,她想起 “一廢太子”,再來一次,康熙對太子依然是寵愛的,也許歷史終究無力改變。
“萬歲爺,” 她跪地行禮,聲音哽咽,“太子殿下一時糊涂,或許……”
“不必說了。” 康熙擺了擺手,將紙張小心折好收入袖中,“你去休息吧。” 他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卻帶著深入骨髓的疲憊
若曦退出營帳時,寒風卷起她的裙角。遠處太子營帳方向,混著太子的呵斥。抬頭望著滿天星斗,曾經自己天真地以為能改寫歷史,善意對胤禩的提醒后來讓胤禛變得舉步維艱,甚至讓胤祥被困養蜂夾道十年,這一世難道命運的齒輪也會按照既定軌跡轉動嗎,或許這一世自己什么都不做會不會更好?
京城,胤禵攥著密函的手微微發顫。
“出宮!” 胤禵沖著守在廊下的小廝大吼,棗紅馬的蹄聲在街上炸開,腦海中不斷閃過若曦寫的字,十八阿哥的藥難道是被人動了手腳?冷汗順著脊背滑進衣袍,狠狠甩動韁繩,駿馬如離弦之箭,朝著八貝勒府疾馳而去。
胤禵未等馬匹停穩,便翻身下馬,靴底重重砸在青石板上,驚得門房差點打翻手中的燈籠。“八哥呢?” 一把扯開領口的盤扣,粗重的喘息聲驚得府中丫鬟們紛紛側目。
管家見是十四阿哥,哪敢怠慢,一路小跑著引路。胤禵遠遠望見書房透出的燭光,心急如焚,三步并作兩步沖了進去。“八哥!” 猛地推開雕花木門,燭火被帶起的風晃得明滅不定。
胤禩正伏案批注奏折,聞言抬頭,見胤禵面色蒼白、鬢發凌亂,手中還緊攥著一卷泛黃的紙,心下頓時一沉:“十四弟,出什么事了?”
胤禵跨步上前,將密函重重拍在案上,壓低了聲音:“若曦派人送來的!十八弟的藥有問題!” 他指著密函:“現在十八弟高熱不退……”
胤禩盯著手中的密信,瞳孔驟然收縮。案頭攤開的太醫用藥清單上,“朱砂安神丸” 幾個字刺得他眼睛生疼。“十四弟,若曦怎么會送密函進京?”
“幸虧若曦出塞前我給了她我的手令,她找孫德勝派人秘密傳回的。”
“安全嗎?別連累若曦。”
胤禵鄭重的點點頭:“自然安全,八哥放心!”
胤禩想起昨日去探望十八時,高熱中一直喊著 “怕黑”,而太醫院開的藥方里,赫然就有含朱砂的安神藥劑。
“立刻傳令太醫院!十八弟的藥,全部停掉!”
秋風裹挾著沙礫拍打在車輦上,發出細碎的沙沙聲。康熙的御輦在顛簸中緩緩前行,車簾內傳來壓抑的咳嗽聲,驚得守在車旁的李德全頻頻回頭張望。
終于到了行宮,若曦打點好一切,便讓王喜守在門前。
幾位阿哥紛紛圍攏過來,臉上寫滿焦急,連平日里最跳脫的胤祥,此刻也斂了笑容,神色凝重。
若曦緩緩的關上門,臉色蒼白,鬢發凌亂,顯然是一夜未眠:“各位爺請回吧,萬歲爺需要靜養。” 她的聲音疲憊卻堅定,目光掃過眾人時,在胤祥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若曦咬了咬嘴唇,想起昨夜康熙咳血的場景,心中一陣絞痛。太子被囚,康熙郁結于心,又染上風寒,此刻太醫正守在龍榻前,煎藥的藥香混著濃重的藥氣,壓得人喘不過氣。
“萬歲爺只是偶感風寒,并無大礙。只是需要靜心調養,諸位爺在此喧嘩,反而擾了圣駕。” 她的目光再次看向胤祥,微微搖了搖頭。
胤祥心領神會,向前一步,朗聲道:“若曦說得對,咱們在這兒也是擾了皇阿瑪的清凈,不如各自回了,靜心等候消息。”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胤禛若有所思地看了若曦一眼,隨即點頭:“皇阿瑪有什么吩咐,你差人來報就是。”
其余阿哥見狀,也紛紛散去。待眾人走遠,若曦松了口氣,這一路,她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康熙身邊,看著威嚴的帝王被病痛折磨,心中滿是不忍。
“姐姐,藥煎好了。” 蕓香端著藥碗過來,若曦接過藥碗,湯藥的熱氣氤氳在臉上,燙得她眼眶發酸,輕手輕腳地走進室內。
“萬歲爺,該喝藥了。” 若曦跪在榻前,聲音溫柔。康熙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在看一個遙遠的影子:“若曦…… 。”
“萬歲爺,太醫回報說您無礙就是著了風寒,等回到京城,調養些日子就好了。” 她舀起一勺藥:“奴婢給您準備了蜜餞,喝完就不苦了。”
康熙看著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張嘴喝下湯藥,苦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卻比不上心中的苦澀。太子的事,如同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口,每每想起,都痛徹心扉。
太子被囚,幾個阿哥各懷心思,各方勢力都在暗中觀望,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姑娘,四阿哥派人送來安神香,說是能助皇上安眠。” 王喜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若曦起身接過香盒,打開一看,里面是精致的香丸,散發著淡雅的香氣。
“擱著吧,問過太醫再用。”
康熙漸漸入睡,若曦卻不敢合眼。坐在榻邊,借著微弱的燭光,看著康熙蒼白的面容,心中思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