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溫驟降,饒是瑩白這只雪狐貍也受不住寒冷。
這幾十日,付云將虛弱的它抱在懷里,腳下無時不刻地行走著,越過了一座座山,經過了無數村莊,縣城。
可無一例外,住在那里的居民都奄奄一息,縣城倒是好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期間她有幾次停下腳步為瑩白烤火,有的時候由于木材都被雪浸濕,她把木材放到干燥的地方過上幾天刮掉濕潤的木皮才能點上火,運氣好的時候在那些沒有人居住的房屋里撿上幾根干凈的木材,可大多時候房子里剩不了多少木頭,也許是早被用掉了生火。
她還看見了一些還沒完全被燃燒掉的布料,想來是居民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會燒掉家中多余的布料取暖。
燃燒掉的灰燼也大有用處,被盡數收入到腹中。
重新來到秋縣,往日繁榮的街道甚是寂寥,幾乎只有付云一個行人走著。
街邊的門窗緊緊閉著,生怕屋外兇狠的白毛風進來。
狂風呼嘯著駛過吹起付云的長發,她安撫了下身體顫抖的瑩白,將它的絨毛重新捋順。
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將瑩白安置在一處地方,將所有她有的能燃燒的點上火苗,待到那處地方足夠瑩白存活下去再離開,但是每次烤完火她要離開時,瑩白都會屁顛屁顛地趕來,嘴里嚶嚶叫著似乎怕她丟下它。
不自覺間,她收回思緒竟來到一處狹窄的角落,正當她要轉身離開時,發現一所與周邊格格不入的屋子,她停下了腳步。
那座屋子格格不入在于周邊地方的門全都緊緊閉著,唯有大門是敞開著的。
付云進到了房子里,在側房見到了宛若破布般的傅晟翼。
她走近仔細觀察了傅晟翼一下。
傅晟翼此時躺在床上,臉頰通紅的上面雙眼緊閉著,嘴唇干裂泛白,膝蓋下面竟然空空如也。
過了好久,傅晟翼終于察覺到有人進來,費力地張口,嘶啞的聲音響起,“是阿明回來了嗎?”他的眼睛是空洞的白色。
沒有人回他,他遲疑了一會又說:“這次是要哪一個部位?”
“要手臂嗎?”
“你動手吧。”
傅晟翼抿了抿唇,沒有聽到動靜,終于察覺來人不是他認識的阿明。
他嘆了口氣,“你要什么,自己拿吧。”
“若是要吃,還請拜托你給我一個痛快。”
付云垂下眼眸,神色不明,瑩白在她懷中忽然抬頭靜靜看著她不出聲。
“沒想到你竟落到這副下場。”
在極度饑餓的情況上,易子而食的情況發生的很普遍,雖然想過還有更加惡劣的情況,但她還是第一次真正親眼見到把人當畜生般養著,需要哪一部分便割下飽腹,而且那人居然發生在曾經至高無上的皇帝...前皇帝的身上。
聽到熟悉的聲音,傅晟翼愣住了,他不敢相信地開口:“你是...付云?”
“你怎么會在這里?”
“付明云。”付云糾正道,認識她過往的人總是喜歡叫她之前的名字,怎么說都糾正不過來。
傅晟翼狼狽地撇過頭,雖然現在自己看不見,但還是有一瞬間不想被熟人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付云問:“你的眼睛怎么了?”
傅晟翼沉默了一會,還是開口:“如你所見,瞎了。”
“別難過,要我帶你逃出去么?”
“你還是一如既往地沒有一點人情味啊,可真會安慰人。”傅晟翼揚起嘴角又迅速放下,干裂地嘴巴笑著扯得他臉疼。
他將頭擺正后,又看向似乎是付云的位置,拒絕了她的提議,嘲笑道:“不用了,你看啊,我在贖罪呢,這不是很好嗎?”
“按理來說傅熾謹會囚禁你,你又是怎么逃出來的?”
傅晟翼想到那個為救他這條賤命而奮不顧身最終犧牲的人沉默了。
“我知道了,不必多說。”付云不勉強他轉移了話題,“你就打算一直這樣活著直到沒有價值么?”
“哈哈,其實我還是有點價值的對吧,他們吃了我的肉還能茍活一陣子,唉說來傅熾謹到現在也沒有解決災難,又恰巧碰上他登基的時候,不會被冠上得不配位,老天爺震怒的帽子吧?”
“這樣說來,這滿天的飛雪也是為我蒙冤而下的吧,哈哈,知足了。”
宛若回光返照般,傅晟翼一下子說了好多話,提及他的弟弟,當今圣上,也是滿臉幸災樂禍。
可是付云知道,他在逞強,“別說那么多了,我帶你走吧,就算你留下來當他們的儲備糧,你真的認為是為了他們好嗎?”
“一旦跨出了同類相食的那一步,你說那些人還稱的上“人”嗎?若是來日冬雪褪去,你能保證他們吃完要是迷上了那種味道,和平的情況下不會做出瘋狂的舉動嗎?到時候這種事情肯定不會放在明面上,但那些暗地里的更會猖狂起來了。那時候受害者只增不減。”
付云的這些問題,傅晟翼當然明白,“可是那有什么辦法?不吃只能等死了,沒有人會愿意等死的。”
“我不相信他們在你身上做這些的時候,你不會疼,就算你要解脫懺悔也不是以這種方式,”
“嘿你別不信,還真不疼。”傅晟翼伸出手高高抬起,“就算真的發生了那些事,我又有什么辦法,心懷大志卻出生泥濘,我現在都顧及不了,為什么要為傅熾謹的未來考慮,再說這種事情多我一人少我一人,重要嗎?其他人或許不是自愿的,但我是。”
高高抬起的手最終指向付云,他平靜地說出殘忍的話語,“你吃了我吧。”
“吃了我活下去,吃了我然后去幫助更多人。”
“一下子問題就解決了,不是嗎?”
付云如果此時有感情的話,會嘆一口氣繼續勸阻,讓他改變心意,可是她現在沒有感情。
她抓住傅晟翼指歪的手指,“別鬧了,你要是執意想死,就先聽我說完。”
傅晟翼知道自己指歪了,心中了窘迫一下,又察覺到現在兩人的姿態。
他壓下心中的悸動,用力抽出干枯的手指結果沒抽動,“付姑娘,請自重。”
付云放下手,繼而反問,“你都想死了,還注重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