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豪華別墅的地下車庫里停放著一輛進口的黑色越野車。莊妤自幼在異國他鄉成長,加州1號公路、冰原大道上都有過她的身影,相較于那些外觀迷人但底盤極低,只能困在城區的轎跑,她更鐘情于性能卓越、經久耐用的四驅越野。莊姜剛上大學的時候,她就給她選了這輛車。
由于長時間未曾使用,車身上蒙了一層灰塵。莊姜手持鑰匙坐進車內,可以不去看空空的副駕駛。從她會開車后,每每外出都是她載著媽媽,初時手生,開起來磕磕碰碰的,剮蹭之后總是懊惱,媽媽笑著說,
“這有什么,咱們還體驗了一把碰碰車呢!”
后來車技嫻熟,外出時她會滿眼欣賞,不吝夸獎。她成長的過程中雖沒有父親,但媽媽一路引導鼓勵著她,讓她覺得,單親家庭也沒什么。
莊姜甩甩頭,試圖將這些思緒從腦海中驅散。驅車前往附近的沃爾瑪超市大采購。
返程途中,她撥通了大老王的電話。把銀蛟化人形的事告訴他,但等她把話說完,聽筒那邊的人扯起嗓子,幾乎破音,
“什么?化人形了!人形?”
昨天可能是因為太困太累,莊姜自己看到銀蛟化形時反應慢了半拍,直到今天早上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可過去一晚,她早有心理準備,看起來就淡定得多,現在對比大老王的反應,她有點驕傲起來,嘖嘖嘖,還是我比較沉得住氣。
她學著大老王平時的樣子,老神在在地說,
“是有點突然哈,但事情就是這么個事情,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
大老王按耐住激動,想了想才發話,
“既然他現在還比較虛弱,就先在你那養養,等他能穩定維持人形了,你千萬穩住他!給他帶回所里!”
這意味著在九燭狀態穩定之前,莊姜都可以放假了,她看看副駕駛滿滿的購物袋,矯揉造作地說,
“啊?那人家豈不是沒工作了?還要養著那么大一條蛟……他多能吃啊……”
大老王了然,
“我讓殷鵬給你轉錢,你先用,要是不夠,隨時拿單子跟他報銷。”
莊姜樂得合不攏嘴,努力壓制著嘴角,
“好吧……”
殷鵬的效率很高,等她把車停在地庫,微信里就收到一筆轉賬,莊姜咧嘴收了,反手就把剛才購物的超市小票拍給他,小票是從一眾食品袋里抽出來的,長長的、皺皺巴巴一條,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商品和價格,一張照片都拍不下。
殷鵬秒回,
“?”
莊姜厚著臉皮,
“大老王說了,不夠的話隨時找你報銷。”
這次殷鵬直接發了語音條,里面傳來咬牙切齒的聲音,
“五位數的轉賬,不夠?”
莊姜捧著手機,
“未雨綢繆懂不懂,這蛟一頓飯能吃一頭牛!不信等會給你看看,要是我沒錢的話,給他餓跑了怎么辦啊?”
殷鵬沒再說話,直接按照小票上的總價又轉了一筆錢,他其實也很期待銀蛟化成人形的樣子。
莊姜收了款,抬頭就看到一個白白的人影站在地下車庫入口,是九燭,他看起來還是懵懵懂懂的,不知已經在那站了多久。
莊姜一陣心虛,干笑幾聲,
“呃……我買牛肉了,我們烤肉吃。”
九燭遲疑了一下走過來,新奇地看著這個形狀奇怪的交通工具,剛才她就是坐在這里出去又回來,速度快得讓人咋舌。
“這是汽車。等你能穩定維持人形了,帶你坐坐。”
莊姜打開后備箱,把一箱箱食物往樓上搬,里面琳瑯滿目的,除了果蔬肉類,還有很多飲料、零食。九燭跟在她身后,也搬起地上的箱子。
莊姜憂心忡忡地盯著他還很蒼白的臉,
“你行嗎?”
他靦腆地笑笑,
“行。”
默默搬了兩趟,等最后上樓時,他小聲嘟囔了一句什么,莊姜沒聽清,
“什么?”
他像是鼓起勇氣般,直視她的眼睛,
“我……吃不下一頭牛。顯形的時候也不用吃那么多……”
莊姜老臉一紅,
“你別管!我說你能吃就能吃!我自有道理!”
一人一蛟第一餐吃了烤肉,莊姜直接在自己臥室外的露臺上架起烤架,點燃木炭,又從廚房搬了些調料,就近腌肉,邊烤邊吃。
去露臺要穿過莊姜房間,九燭進去的時候在門口猶豫了下,低頭用廣袖認真地擦了擦腳,這才目不斜視的走進去。
“給,你穿這個。”
莊姜從購物袋里翻出一雙男士拖鞋,還有一身睡衣,這是去超市時隨手抓的,家里總有個銀發古裝男飄來飄去,看著也不是那么回事。
九燭只把拖鞋穿上,睡衣則局促不安地捧在手里,
莊姜無所謂地擺擺手,低頭烤肉,
“你留著換洗也行。”
精選牛肋條和小羊排在烤架上滋滋冒油,燒烤料一撒,香味兒瞬間激發出來。
莊姜用大剪刀把肉剪斷,夾了幾塊給他,
“嘗嘗。”
他把睡衣工工整整地放在一旁,謝過她后,鄭重地嘗了一塊,隨即眼神發亮,
“好吃!阿姜真厲害!”
莊姜笑笑,其實她做飯的水平實在一般,烤肉和火鍋,最多再加上泡面,就是她的拿手菜了,這點水平拿出來唬人都不夠,但唬唬這條蛟,還是很好用的樣子。
她自己口味比較重,蘸料里放了很多辣椒粉,干料濕料調了兩種,辣得嘴唇紅紅的也不停下,直呼過癮。
正吃得興起,手機上傳來殷鵬的消息,
“不是說等會給我看看?請證明你報銷那么多錢的必要性。”
莊姜撓撓頭,心虛地看看九燭。
他感覺到她的視線,
“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說嗎?”
“呃……就是……你能不能吃得兇猛點?我拍張照片。”
他雖然沒懂她的意思,但顯然還是愿意照做,
“照片?照片是什么?”
莊姜拿出手機,翻轉攝像頭,隨手自拍了一張,把剛拍好的照片給他看,
“就是這個。”
屏幕上的女孩微微挑眉,身后小桌上有升著裊裊炊煙的餐食,還有一襲白衣的他。九燭驚訝無比,捧著手機就像是捧著什么神器。
“我那有臺備用機,等吃完飯給你用,到時候你也能拍照。”
莊姜把手機抽回來,又把剩下還沒烤的生肉都堆到他那邊,
“來,你對著這些,做個兇狠的樣子。”
九燭對著那些肉默了默,小聲說,
“我早就不吃生肉了……這些也不能證明我能吃一頭牛……”
莊姜也沉默了,沒想到這蛟還挺嚴謹,干笑著,
“哎呀……我就是一個比喻……比喻……”
最終他還是按照她的要求,露出犬齒,努力做了個兇狠的表情,照片發給殷鵬后,那邊沒有回信,不過莊姜不用問也知道,文保所現在一定炸鍋了。
九燭擺完造型,恢復了斯文的吃相,他跪坐在小桌邊,舉手投足間說不出的風骨,長長的銀發絲毫沒有礙事,食量確實不大,雖然被現代烤肉的味道驚艷,但清醒又克制。
因著莊妤和文保所的關系,莊姜也見過一些非自然的生靈,但它們甭管修為如何,身上多少都是帶些獸性,沒一個能優雅成這樣的,她就有些好奇,
“你這餐桌禮儀從哪兒學的?”
九燭把紙巾折的方方正正的,輕擦嘴角,
“我師從齊國國師。”
莊姜思索著,在記憶中搜尋這位齊國國師的信息,試探地問,
“姜棘?”
九燭沒想到她還知道姜棘,
“嗯,你知道他?”
莊姜搖頭,
“知道的不多,傳說他是道家嫡傳子弟,古書里只有只言片語,史書記載說他‘極擅占卜,能祈國運’,好像也是因為這個才被齊國國君看中的吧?”
剛才她說出姜棘的名字,他心中狂跳,可她解釋是因為看過史書典籍才知道一點,他眼里的流光又暗下去,解釋道,
“嗯,姜是齊國國姓,國師原本叫衛荊,是衛國人,因為齊國國君愛重才賜予了國姓,占卜祈福對他來說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