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傷了?”
九燭的聲音從樓梯處傳來,片刻之后,他的身影拾階而下,一身白衣好像泛著光。
莊姜回過神,甩甩手,
“沒事,你吃飽了?”
“嗯。。”
他對血腥味異常敏感,即使在樓上也能知道她受了傷。等確認來訪者離開,他就順著氣味走下樓梯,目光如炬地鎖定在她手上。
"我能看看嗎?"
莊姜隨意地從旁邊抽過幾張紙巾,迅速而熟練地擦拭掉手上的血跡。對于這樣的小傷,她早已習以為常,大大方方地攤開手掌伸向他,那指腹間的一抹白皙肌膚,猶如曇花一現,眨眼間便又被涌出的鮮血所掩蓋。
她常年走南闖北,路上風風雨雨、磕磕絆絆數不勝數,這點小傷與在鎖龍井下遭受的碎石重擊相比,簡直是小兒科。
但九燭的臉色卻很凝重,他托起莊姜受傷的手,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輕輕在碎玻璃上一劃,鋒利的玻璃邊緣就在他指腹上也留下了一道口子,殷紅的鮮血滴下來。
“哎?你……”
莊姜一陣無語,想問你們古人都這么仗義嗎,不過才吃了一頓烤肉,倒也不用這么有難同當……卻見他把自己的血直直的滴在她的傷口上,而她的指腹發癢,有些許被灼燒的感覺,然后……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
他學著她的樣子抽了張紙巾,把她手上殘余的血跡擦干凈,隨即放開她的手,后退一步,
“失禮了。”
莊姜看得呆住,想不到不光是龍骨,銀蛟的血液也有如此奇效。她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你是不是渾身都是寶?”
九燭被她盯的發毛,
“也……沒有……”
莊姜追問,
“你除了血,骨頭、鱗片什么的,是不是也有奇效?”
他被問的怔住,卻也老老實實的答了,
“我的血能止血生肌,骨頭能讓斷骨再生,鱗片可做鎧甲護盾,筋可做弓弦,牙齒可做戰矛……”
他越說越多,如數家珍,可眼中不見神采,逐漸顯出悲戚的神情,莊姜就歇了打趣的心思,抬手做了一個“停”的手勢,
“那豈不是像唐僧肉一樣,人人都想吃上一口?”
九燭默了默,復又揚起一抹笑,
“也還好,很少有人能知道我的存在,知道的人里,可以捉住我的就更少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莊姜很想問,他之所以奄奄一息的躺在鎖龍井下,是不是也和這一身的“寶貝”有關,但她終究沒有問出口,因為在井下收斂他的骨架時,上面遍布的刀痕已經說明了一切,他生前,身上或許是一片鱗、一寸筋都沒有了的。
她話鋒一轉,
“你知道唐僧嗎?就是傳說中,有一位得道高僧,相傳吃了他的肉能長生不老,于是就有很多妖精怪物的,都想要抓他,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但是他有三個很厲害的徒弟保護他,還有一條白龍化成的坐騎,所以他敢走出來,去很遠的地方求取真經……”
九燭聽的認真,
“然后呢?”
“然后他們克服了九九八十一難,最終取到真經了唄。”
他點點頭,一副受教了的樣子,
“他是個慈悲的人,他的弟子也積了大功德。”
可莊姜想表達的中心思想不是這個,她抓住他剛才劃破的手,翻過來把傷口指給他看,
“我的意思是,你沒有厲害的徒弟,甚至自己連白龍馬都還不如呢,就不要隨便跑出去,向別人展露自己的本事,不然早晚得被抓去吃肉吸血搞科研。”
她又指指門口的監控,
“你看,這個時代,到處都有影像記錄,你變什么樣子,走到哪里,都會被人看到。知道嗎?”
九燭看著她的臉,不由想起多年前,一個身著華服的小女孩,點著他的腦袋教訓,
“你看,這個世道,探子眼線多的是,我又不能時刻在你身邊,你千萬得藏好了,知道嗎?”
他胸中思緒翻涌,鄭重地舉手承諾,
“我發誓,這次一定不草率沖動,我會三思而后行,謀定而后動,保護好自己。”
這樣才能保護好你。
莊姜抽抽眼角,覺得這古人……不,古蛟還挺誠信的,不過,她也擔心他太過古板,訕笑著補充,
“當然了,該出手的時候還是要出手的,比如以后我要是受傷了啥的,還是可以適當的救一救,畢竟……咱們相識一場,也算朋友了對吧?”
九燭輕笑出聲,
“嗯,你是例外。”
“那就好那就好。”
九燭在別墅里宅了很多天,這期間,莊姜給他找了些小學生的識字視頻、國情地情的記錄片,還教他用各種電子設備,到底是活了上千年的老……蛟,他領悟能力極強,沒多久就適應了現代的生活。
可能想更好地融入現代生活,一天夜里,在莊姜睡著之后,他對照平板電腦屏保上某位小鮮肉男明星的照片,給自己理了個碎蓋的發型,等莊姜睡到中午出來,一進廚房就看到一個短發男人的背影,瞌睡都驚跑了,反手抄起個平底鍋,
“你誰?”
九燭回頭,手里端著一碟子里脊肉和煎蛋,有點局促,
“是我……我沒和你說就剪了頭發,嚇到你了?”
莊姜回神,雖然只是發型變了,可他從仙風道骨的長發變成元氣短發,還是銀色的,就很像在家里開漫展,或者……點了男模?
且他的家居服洗了之后還沒干,只穿了件白色背心,手臂和肩膀上肌肉線條分明,胸膛結實,女士圍裙掛在身上,又多出些別樣的味道。
莊姜看得入神,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
“叫聲姐姐來聽聽?”
九燭有了手機后,沒少跟著莊姜聽短劇、刷短視頻,一時間就有些臉紅,可他還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叫了,
“姊姊。”
這人聲音清澈溫和,眼神含羞帶怯地看著她,聽得莊姜近乎紅溫,嘴里喊著“妖孽”,恍恍惚惚地逃去洗漱了。
等她坐上餐桌,九燭卻似乎找到樂趣,不厭其煩地叫她,
“姊姊,嘗嘗我做的燒里脊。”
“姊姊,蓮子湯好喝嗎?”
“姊姊,我自己剪的頭發,好看嗎?”
……
直到莊姜惱羞成怒,
“你再這樣,我要把手機收回來了!”
他這才消停下來,正經說話,
“我現在已經能穩定維持人形,你不必陪我一直困在房子里。”
這座房子里應該是有她的很多回憶,這些天來,他常常看到她被某張照片、某個小物件吸引,而后陷入沉思,夜里睡在她隔壁,也總能聽到壓抑的啜泣,可白日里她又始終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他就也不問。不過外面陽光那么暖,茶山那么美,如果能出去,總歸是好的。
“嗯?”
這對莊姜來說倒是一個好消息,不過他到底是條蛟,雖然她把他從鎖龍井下弄出來,又在文保所顯形,可如果他狀態穩定之后執意要走,任哪個奇人異事都攔不住。
這些天大老王和殷鵬不止一次的發消息,讓她想辦法留住他,用大老王的話說,
“上千年的蛟,還能化人形,哪怕它沒什么本事,留在所里當個吉祥物也很拉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