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運心里沉甸甸的,他確實沒顧上看手機,也不是故意不回趙嚴伩的消息,趙嚴伩沒必要小題大做的因為這個沖他發脾氣。
有些話沒法兒跟趙嚴伩說。他能跟趙嚴伩說,我去看獸骨上的甲骨文了,那上面可能記載了某個朝代某個文官的墓?趙嚴伩不懂,不是說誰比誰懂得多誰就了不起,而是跟不懂這個的人說,得不到他想要的反應,說來還不如不說。
告訴他刻甲骨文的獸骨有些是虎骨,能入藥,趙嚴伩只會問他哪受傷了,要用什么藥。
有話也說不到一處去。
周運仰頭看了眼樓上,想要不等趙嚴伩反應沒那么大了再說,鄭杞的電話突然過來了。
“衍澤,下午還來嗎?”上癮了般,通宵沒弄完的東西,白天還想著繼續。
周運糾結了兩秒,再不弄到時候這批文物被運到別的博物館去,就不能再這么直觀的接觸了。“來。”他肯定道。
“那我下午來接你。”
“好。”
趁著還有時間,周運上樓補了個覺。
趙嚴伩聽到腳步聲,正坐在桌前慪氣,想等下周運要是過來解釋,他最好是控制自己的音量,不要再那么大聲跟周運說話了。沒成想期待中的腳步聲到門口就沒了,門把手轉動兩聲后,沒動靜了。
趙嚴伩望向門口,這才反應過來周運是回自己屋了,壓根就沒想著過來跟他說句話。
更氣了。
料到周運的脾氣,心里卻還對他抱有一絲希冀,想著哪怕他說一句軟話,這事兒也能過去。趙嚴伩在內心深處給周運鋪墊了無數的臺階,只要周運肯來,他就不會讓人掉面子。
人周運就不來!
等了一天,看誰主動說第一句話,結果周運又出去了…
他又出去了…
作為一個合格的成年人要學會管理自己的情緒,趙嚴伩再次感慨自己的不合格,他今晚要是讓周運上他的床他就跟周運姓。
待到萬籟俱寂,周運回家了,上樓先是洗漱,然后擰開了趙嚴伩的門。
趙嚴伩坐在床尾,靜靜的看周運,周運要往床上去,反被他抬手攔下了,周運不明所以的看他。
“周運,我在生你的氣你知道嗎?”趙嚴伩說的直白,對著周運這塊兒榆木不把話攤開了說,周運就能給他無視掉。
“那今天不做了?”
清亮的一嗓子,趙嚴伩聽完眼神頓時變得無比銳利,像是剛淬煉好的匕首,自下沿著周運皙白的脖頸狠狠掠過,停在那張淡色的唇上,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恨不得拿針縫了周運那張不會說話的嘴。
周運被他瞪的眉頭緊縮,那目光瘆人,周運退了半步,妥協道:“那我先回屋了。”
趙嚴伩拽住他的手,憤懣致使的蠻力讓周運哼了一聲,“疼。”
“你還知道疼?”一想到除了那檔子事周運就沒別的事可找他,趙嚴伩就覺得氣悶,周運就可勁兒攥著他的心臟往死里捏吧。
“人的感官都是由神…”
又開始了,趙嚴伩松開周運,頹然的坐著,想他到底為什么要跟周運較勁。
“你出去吧。”趙嚴伩啞聲說。
周運當真出去了,走之前還貼心的幫他把門關上了。又想抽煙,好不容易戒掉的煙癮,在今天瘋狂爆發。
冷戰了,趙嚴伩單方面的,飯照做,只是不說話。以前也不怎么說話,到底是冷戰,兩人之間氛圍有夠尷尬,連在自己家都不敢抬眼,怕對上對方的視線。
好幾天過去,趙嚴伩開始覺得周運真是沉得住氣。吳落察覺到不對才問的,趙嚴伩如實說了,聽完吳落就覺得趙嚴伩有問題。
“我覺得你腦子不好使,周運忙他的,你忙你自己的,不好嗎?你為什么非要干涉他。”
趙嚴伩被氣笑了,“我要不是有對象,我肯定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吳落不服了,“你是看不起我沒傍家?”
“你看我是看不起你了?”
吳落:“多少是有點那意思。”
趙嚴伩指間還夾著煙,煙這東西,煩悶的時候格外澆愁。這么多年過去,早不興莫合煙了,他以前抽莫合煙還是跟他爸學的,便宜,夠味兒。現在電子煙更方便,卷都不用卷,連打火機都不用,換煙彈就行了。往后再發展,指不定連煙都不用自己拿著吸了。
思緒飄的有些遠,說起煙,他突然想起他爸,想家了。抽時間要回家看看。
“哎?不開玩笑,你一直這樣也不是事兒,別想那么多,開開心心地不好嗎?你倆開始就是形婚,周運愿意跟你形婚,又不管你,你不樂得自在,干嘛非要給自己找事徒增煩惱。”吳落話說到最后,又添了句:“跟我爬山去吧,上次約的人放我鴿子,踏馬的。”
吳落講話是有筋道的,能嚼出理來。
趙嚴伩也不是個傻的,處了這么多年,要是沒感情,早不對周運上心了。周運并非一無是處,不然他也不可能會喜歡上周運。錯就錯在他自己,不該抱著改變一個人的態度,磨合磨合,到最后只剩磨沒有合了。
“你去不去?”吳落還在問。
“下次吧。”趙嚴伩現在還不想走遠,他得先跟周運解了這個結。
吳落一拍大腿,有脾氣道:“你可是拒絕我兩次了啊,沒下回了我告你,下次你想去你可得求著我。”
趙嚴伩笑著點頭,真有下回了再說。
還沒想好怎么開口,秋季就實打實的到了,落葉蹁躚,園內小道上散落著青黃的葉片,踩上去還是軟的。偶有降溫,暫時用不著穿長袖,趙嚴伩穿著他的汗衫,蹲在樹蔭下給果樹掛牌。
天氣轉涼的時候就要建大棚了,他看著樹干,想這牌子會不會掛的有點早。身后就傳來了腳步聲,輕輕的,站定在他身后,察覺到有人,他才扭頭過去,見是周運,臉上閃過一絲窘迫,尷尬的站了起來。
“你咋來了?”趙嚴伩脫去手套問他。
周運頂著太陽瞇縫了眼,語調平平地,“來看你。”
趙嚴伩站在原地,腳尖朝著周運的方向,汗衫松垮的在微風下動蕩,手指蜷了又蜷,指甲里還有藏著的泥土。最不想給周運看到的樣子就這么猝不及防的被他看到了。
“去辦公室說。”趙嚴伩抬腳,周運視線盯著某處,忽的慘白了一張臉,嘴唇蠕動著說不出話來。
直覺不對,趙嚴伩扭頭,草叢中傳來窸窣的聲響,一條蛇飛快游走,消失在低矮的草間。
周運僵在那兒,腳下像生了釘,一動不動的,睜著一雙惶恐的眼睛看趙嚴伩。
“跑了。”趙嚴伩拍拍他手臂,猛地被周運一把抓住胳膊,死死攥住不松手。
趙嚴伩被他抓得一愣,沒想到周運怕這種東西,大概是怕極了,所以臉上血色都褪盡了,掌心還浮了層虛汗,粘膩的貼著他的胳膊,冰涼涼的。
“沒事了。”趙嚴伩寬慰他。
周運還是拉著趙嚴伩,上半身都要貼到那條胳膊上去了,說話間聲音打著顫,斷斷續續道:“我,腿軟了。”嚇得,想哭。
半邊身子都要擠進他懷里了,趙嚴伩目光柔和了些,拍了拍周運的背,緩緩道:“我抱你?”
果園里還那么多人呢,周運不自覺的咬著下唇,他一緊張就要這樣。趙嚴伩伸出拇指按下他的唇,指腹發潤,手上還有股淡淡的泥土味兒,不做過多停留的輕拂而過。
“背你回去。”說罷彎腰要周運上來。
周運爬上他的背,雙臂圈著他脖子,心咚咚的亂跳。
第一次背周運,趙嚴伩托著他,看不見他的臉了,有些話才好意思說出口,“前些天是我不對,我應該好好跟你說話的。”雖然說了你也不會改。
周運搖了搖頭,臉頰擦過他的頭發,癢癢的。
路上還有人看,周運不好意思的把臉埋在趙嚴伩后頸,冰涼的額頭貼在發熱的肌膚上,呼吸輕飄飄的像羽毛,有一搭沒一搭的撓人心弦。
“你怕老鼠嗎?”趙嚴伩轉移注意力的跟周運聊天。
“不怕。”
趙嚴伩輕笑,側頭看了周運一眼,低聲道:“聽說怕老鼠的人不怕蛇,怕蛇的人不怕老鼠。”
周運沒聽過,現在想起來仍心有余悸,咬牙切齒道:“嚇死我了,我等下都不敢合眼了,晚上一定會做噩夢。”
“那你晚上跟我睡?”沒其他意思,只是這話一說出口,兩個人俱是一愣,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另一處去。
多少是有些沒羞沒躁了。
趙嚴伩緘默了,接話的時候沒想那么多。
沒頭沒尾的斷了話,尷尬的氛圍還沒消散,已經到辦公室了,周運沒從他背上下來,趙嚴伩也不說松手。
“你上次很兇。”周運說話很小聲,像在控訴。
“對不起。”趙嚴伩還背著他,為自己之前發的火覺得不好意思。
“你下次可不可以不要這么兇了?”周運探頭,眼尾眉梢都掛著委屈,一找見趙嚴伩的眼睛,委屈就更甚了。非要給他看見的委屈才算是委屈。
趙嚴伩心一軟,承諾道:“不會再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