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三十分，鬧鐘劃破臥室的寂靜。
蠶絲被下的人形動了動，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被窩里伸出，精準地拍停了聒噪的鬧鐘。
司時在暖意未散的被窩里蜷了五分鐘后，終于掀開被子走出臥室。
餐桌旁，司父正往碗里放辣椒油，司母手上的牛奶冒著熱氣。
“今天有通告？”司母推了推眼鏡。
“嗯，簽個合同。”司時叼著牙刷含糊應答。
“幾點走？先把早飯吃了。”司母推了推放雞蛋的碗。
“八點半。”司時坐下剝著雞蛋殼，狀似隨意地說：“這次接了部同性題材的電影，導演想趕一波來年婚姻法生效的熱度。”
司父的筷子在空中頓了半秒。
司母想起兒子三年前出柜那晚，自己連夜查的資料和后來偷偷加入的家長互助群。
“你清楚分寸就好。”她最終只擠出這一句話，又補充道：“別亂來。”
“拍攝期間我還是回望華那邊住。”司時默了默，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嗯。”一直沉默的司父突然開口，“工作別太拼。”
八點三十分整，黑色保姆車準時停在單元門前。
“《秋芒》的合同。”司時拉開車門，程瑞知將手中的文件袋遞給他，“陳導這部片準備沖獎。”
車窗外的梧桐樹飛速后退，司時無意識地摩挲著文件袋邊緣。
昨晚餐桌上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牧光嘉耳垂上的小痣，香檳杯相碰時他指尖的溫度。
“另一個男主定了嗎？”司時突然問道。
“到了就知道了。”程瑞知神秘地眨眨眼，“聽說是個大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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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時，司時的腳步猛然頓住。
長桌盡頭，牧光嘉正低頭翻閱著什么，陽光斜斜地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清冷而鋒利的輪廓。
他今天穿了件深藍色高領毛衣，襯得膚色冷白，整個人像一幅精心構圖的電影畫面。
司時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沒人告訴他，這次的合作對象會是牧光嘉。
“司時來了？”陳導笑著起身，朝他招手，“快來，正好給你們介紹一下。”
牧光嘉緩緩抬眼，目光精準地鎖定了司時。
他唇角微揚，嗓音低沉：“不用介紹，我們昨晚剛見過。”
司時喉結滾動了一下，機械地走到他對面的位置坐下。
“這么巧？”陳導驚訝地挑眉，“那更好了，這次雙男主戲最講究默契，你們既然認識，磨合起來應該更容易。”
一旁的程瑞知興奮地插話：“司時是牧老師的忠實影迷，這次能合作簡直是——”
“程哥。”司時低聲打斷，耳根微微發燙。
他確實收藏了牧光嘉所有的電影藍光，甚至自己掏錢做了電視劇的藍光。
但這些隱秘的癡迷，此刻被猝不及防地攤開在當事人面前，讓他有種被當眾剖開的錯覺。
“是嗎？”
牧光嘉輕輕放下手中的鋼筆，金屬與玻璃桌面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那我很期待司...時對我的表演，會有怎樣的理解。”
他故意在名字間停頓，和昨晚如出一轍。
簽約過程出奇地順利。
司時在合同上簽字時，能清晰地感受到牧光嘉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如有實質，讓他的指尖微微發麻。
“合作愉快。”牧光嘉率先起身，隔著長桌向他伸出手。
司時站起來，握住那只手的瞬間，對方忽然收緊力道，又若無其事地松開。
“下周劇本圍讀，別遲到。”陳導收起合同，提醒道。
牧光嘉的經紀人賀勝源敲了敲門：“抱歉，光嘉待會兒還有行程，我們得先走一步。”
司時目送他們離開，直到那道修長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才緩緩收回視線，隨后向陳導告辭。
電梯門關上后，司時長舒一口氣，靠在冰冷的金屬壁上。
程瑞知滔滔不絕地講著：“這可是牧光嘉的國產片首秀！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跟他合作嗎？你這次真的——”
司時盯著電梯顯示屏上跳動的數字，思緒卻飄回。
“他為什么選我？”司時突然開口。
程瑞知愣了一下：“陳導不是說了嗎？你氣質很符合角色……”
司時沒再說話。
電梯抵達一樓，刺眼的陽光迎面灑下。
他瞇起眼，任由光斑在視線里灼燒出殘影。
牧光嘉昨晚就知道他是誰。
可直到推開這扇門之前，他對此一無所知。
保姆車平穩地駛離酒店大樓，司時靠在座椅上，指尖無意識地在手機屏幕上劃動。
“接下來就沒什么事了，明天要先去拍《FS》雜志封面，然后晚上七點回公司開會。”
程瑞知翻著平板電腦上的日程表，語速飛快，“對了，望華那邊的房子已經讓人打掃過了。”
“嗯。”司時心不在焉地應著，拇指懸在牧光嘉的聊天窗口上方，猶豫要不要發個消息。
問什么呢？
【為什么選我？】這問題太直接了。
【昨晚為什么不告訴我？】又顯得太計較。
司時最終鎖上屏幕，把手機扔到一旁。
“怎么了？從簽約出來就魂不守舍的。”程瑞知遞給他一瓶水，“緊張？第一次和國際影帝合作是會有壓力，但陳導選你肯定有他的道理。”
司時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冰涼的水滑過喉嚨，卻澆不滅心頭那股莫名的燥熱。
“牧光嘉...在國外發展得好好的，為什么突然回國拍戲？還選擇這部片子？”
“誰知道呢。”相之瑞聳聳肩，“可能也有自己的考量。”
車窗外，城市風景飛速后退。
司時望著那些模糊的輪廓，想起牧光嘉那些在電影里的表現——每個角色都令人難以忘懷。
“到了。”程瑞知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晚上九點。
司時站在落地窗前，望著腳下璀璨的城市燈火，再次拿起手機。
牧光嘉的朋友圈寥寥無幾，最新一條是一周前在耀市拍的日落，配文只有一個簡單的【再見】。
司時點開對話框，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懸停許久，最終只發了一句：【期待合作，牧老師。】
消息顯示已讀，但整整十分鐘都沒有回復。
司時自嘲地笑了笑，正準備放下手機，屏幕卻突然亮起。
【我也是。】
簡短的三個字，卻讓司時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盯著那條消息看了許久，直到屏幕自動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