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鵬舉的筆尖在語文課本邊緣劃出細碎的紋路,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切進教室,給王宇桓老師手中的《秋天的懷念》書頁鍍上金邊。“所以史鐵生在雙腿癱瘓后,坐在窗前看落葉,母親為什么要擋在他面前?”王宇桓的聲音像浸了溫水的宣紙,柔軟里帶著力道,他踱步時皮鞋擦過地面,驚起后排男生悄悄傳遞的紙條。
“因為母親怕他觸景生情。”謝芷涵的聲音從斜前方傳來,她粉色發繩隨著起身的動作晃了晃,校服袖口露出極淡的銀杏葉印記。于鵬舉盯著課本上“母親就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偷偷聽著我的動靜”那段文字,忽然想起昨晚D棟走廊墻面泛出的銀光——那些藏在細節里的溫柔,總在不經意間撞進心里。
王宇桓老師贊許地點頭,手指在課文里“好好兒活”三個字上敲了敲:“這個‘活’字,是史鐵生對母親的回應,也是對生命的叩問。”他轉身在黑板上板書,粉筆字起落間,于鵬舉看見他手腕上戴著串深棕色的木質手串,每顆珠子都磨得發亮,像浸了歲月的茶湯。
下課鈴響時,王宇桓老師合上書本站到講臺前,陽光把他身后的黑板報照得透亮,上面“校園文化節”的標題旁畫著未完成的向日葵。“市里有個課本劇比賽,”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全班,“我們學校打算演《秋天的懷念》,有沒有同學愿意參加?”
教室里靜了兩秒。于鵬舉聽見自己心臟“咚咚”跳了兩聲,余光里謝芷涵的指尖輕輕點了點課桌,像在打某個無聲的節拍。王宇桓老師從教案里抽出張報名表,紙頁邊緣有些毛邊:“角色不多,史鐵生、母親、妹妹,再加個旁白。”
“我來!”謝芷涵突然舉手,粉色發繩掃過空氣劃出弧線。于鵬舉幾乎是下意識地跟著舉起手,掌心觸到桌面時才反應過來,耳尖瞬間發燙。前排的施景推了推眼鏡,慢條斯理地舉手:“我可以旁白。”坐在窗邊的劉錦潤把畫筆往筆筒里一插,聲音清亮:“我想演妹妹!”
王宇桓老師眼里漾起笑意,把報名表放在講臺上:“那下課后,于鵬舉、謝芷涵、施景、劉錦潤,我們去辦公室商量細節。”他轉身收拾教案時,手串上的珠子互相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極了D棟走廊里若有若無的鈴蘭香。
去辦公室的路上,劉錦潤抱著美術本蹦蹦跳跳:“我昨天畫了母親的服裝草圖,要加個藍布圍裙!”施景低頭看著手機備忘錄:“旁白需要配樂嗎?我覺得鋼琴版《卡農》不錯。”謝芷涵走在于鵬舉旁邊,忽然湊近小聲說:“你演史鐵生肯定合適,上次寫讀后感,你把‘悄悄躲出去’的心理活動分析得超細膩。”
于鵬舉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假裝翻看走廊公告欄上的籃球賽海報:“你演母親才難呢,要演出那種又擔心又不敢說的勁兒。”他眼角余光看見謝芷涵彎起嘴角,粉色發繩上不知何時沾了片紫藤花瓣。
王宇桓老師的辦公室飄著墨香和舊書味。他從書柜里搬出個鐵皮箱,打開后露出疊泛黃的劇本手稿:“這是往屆學生的演出資料,你們先看看。”于鵬舉蹲下身翻看,發現每本劇本上都有用紅筆寫的批注,“此處停頓三秒”“母親眼神需含痛”,字跡和黑板上的板書一樣遒勁。
“我們先對下角色。”王宇桓老師遞過復印好的劇本,“于鵬舉演史鐵生,謝芷涵演母親,劉錦潤演妹妹,施景旁白,沒問題吧?”
“沒問題!”四人異口同聲。
謝芷涵指尖劃過劇本里母親說“咱娘兒倆在一塊兒,好好兒活,好好兒活……”的段落,忽然抬頭問:“老師,演母親的時候,需不需要加些小動作?比如搓手或者扶桌子?”
王宇桓老師從筆筒里抽出支紅筆:“這個想法很好。史鐵生寫母親‘憔悴的臉上現出央求般的神色’,這些細節能讓角色更立體。”他在劇本旁空白處畫了個簡筆的手部動作,“可以試試在說‘北海的菊花開了,我推著你去看看吧’時,輕輕碰一下史鐵生的手背。”
于鵬舉看著謝芷涵認真點頭的樣子,突然想起生物課上她解讀水晶蘭發光原理時的眼神——那種專注投入的模樣,像把整個世界都收進了眼底。他低頭看自己的劇本,在“我活著有什么勁”這句話旁邊,用鉛筆淡淡描了道橫線,想起王宇桓老師課上說的“史鐵生的憤怒里藏著對生的渴望”。
“排練場地就用學校的小禮堂吧,”王宇桓老師翻出鑰匙串,“從今天起,每天放學后練半小時。對了,”他忽然從抽屜里拿出個布包,“這是往屆演母親時用過的藍布圍裙,你們看看合不合用。”
謝芷涵接過圍裙展開,粗布上繡著幾朵淡紫色的小雛菊,針腳細密整齊。“好漂亮!”劉錦潤湊過來看,“和楚蘅老師鬢角的花一樣呢!”
于鵬舉看著謝芷涵把圍裙輕輕疊好,粉白的手指拂過雛菊刺繡,突然覺得這個場景有種奇妙的契合感——就像D棟走廊的銀光與她手腕的印記,像地理課模型的光影與他小說里的城堡,這些看似不相關的細節,正悄悄編織成某種溫暖的聯系。
“明天排練時,我們先走一遍走位。”王宇桓老師送他們到辦公室門口,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記住,演課本劇不是背書,是要讓文字里的人物活過來。史鐵生和母親的‘好好兒活’,不是口號,是藏在每句臺詞、每個動作里的呼吸。”
走出辦公樓時,暮色已漫上紫藤花廊。謝芷涵抱著圍裙,粉色發繩在晚風里晃悠:“于鵬舉,你說史鐵生聽到母親說‘好好兒活’時,心里在想什么?”
于鵬舉抬頭看天,晚霞像打翻的水彩盒,把云朵染成橘紅。他想起劇本里史鐵生得知母親病入膏肓時的那段獨白,輕聲說:“大概是突然懂了,母親擋在他面前的,不只是落葉,還有那些沒說出口的牽掛吧。”
謝芷涵沒說話,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兩人走過D棟時,走廊盡頭的墻面在暮色中泛出極淡的銀光,像誰在暗處眨了下眼睛。于鵬舉想起王宇桓老師手串上的木珠,想起謝芷涵圍裙上的雛菊,忽然覺得這場課本劇的排練,就像在破譯D棟的秘密——每個角色的眼神、每句臺詞的停頓,都是通往“好好兒活”的密碼。
“明天排練,我帶點創可貼吧,”謝芷涵突然說,“你演史鐵生要坐輪椅,上次看往屆視頻,有個男生膝蓋磕到舞臺邊了。”
于鵬舉愣了愣,隨即笑了:“你怎么不擔心自己?母親要推輪椅,萬一手滑呢?”
“我是誰呀,”謝芷涵揚起下巴,眼里映著走廊的燈光,“我可是能讓‘追隨者’幫我拿道具的人。”她說著沖于鵬舉眨眨眼,粉色發繩上的紫藤花瓣恰好落在圍裙的雛菊刺繡上,像某個溫柔的伏筆。
于鵬舉看著少女輕快的背影,心里某個角落忽然變得柔軟。也許D棟的秘密遠不如眼前的場景動人——夕陽下的圍裙雛菊,劇本上的紅筆批注,還有身邊這個總在細節里藏著溫暖的女孩,他們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讓文字里的“好好兒活”,變成有溫度的呼吸。而這場課本劇的排練,才剛剛拉開序幕。
謝芷涵抱著藍布圍裙蹲在禮堂后臺,指尖繞著圍裙上的雛菊刺繡忽然抬頭,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剛把輪椅推進來的于鵬舉。傍晚的陽光透過彩繪玻璃斜斜切進來,在她發梢織出金網:“你應該叫我什么現在?”
“啊?什么意思?”于鵬舉手忙腳亂地扶住輪椅扶手,金屬轱轆在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響。他看見謝芷涵故意把圍裙帶子系得歪歪扭扭,粉白的手指還捏著劇本里“母親”的臺詞頁。
“叫媽媽!”少女突然站起來,圍裙下擺掃過堆疊的道具箱,驚起一陣細小的塵埃在光柱里飛舞。她學著王宇桓老師分析課文時的語氣,刻意壓低聲音又帶著狡黠:“劇本里史鐵生就是這么叫的。”
“謝芷涵!”于鵬舉的耳朵“騰”地紅了,他把輪椅往旁邊推了推,卻不小心撞到背景板,上面貼著的“北海菊花”剪紙簌簌落了幾片金箔。“劇本是劇本,現實是現實!”他梗著脖子反駁,卻看見謝芷涵突然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輪椅的金屬支架。
“可排練的時候要入戲呀。”她仰著頭看他,夕陽把她眼底的笑意染成蜜糖色,“王老師說過,要讓文字里的人物活過來——現在我可是‘母親’,得監督你這個‘史鐵生’背臺詞。”說著她晃了晃手里的劇本,紙頁間掉出片干枯的銀杏葉書簽。
于鵬舉突然想起昨天在D棟走廊,她手腕的銀杏葉印記在暮色里發亮的樣子。他別過臉去看禮堂穹頂的彩繪,假裝研究上面的天使浮雕:“那你這個‘母親’先把圍裙系好,帶子都快拖到地上了。”
“要你管!”謝芷涵哼了一聲,卻真的低頭去調整圍裙。于鵬舉趁機打量她——夕陽給她微蹙的眉頭鍍上暖邊,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扇形陰影,校服袖口因為排練時挽起,露出內側極淡的銀色印記。忽然間他想起劇本里那句“母親撲過來抓住我的手,忍住哭聲說”,心臟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喂,發什么呆呢?”謝芷涵突然直起身子,圍裙上的雛菊刺繡蹭到于鵬舉的校服袖口,“該對‘咱娘兒倆在一塊兒,好好兒活’這段了。”她的聲音瞬間沉下來,帶著劇本里母親的顫抖,手指卻偷偷在圍裙上捻著雛菊的針腳。
于鵬舉深吸一口氣,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臺詞上:“我活著有什么勁……”他剛開口就被謝芷涵打斷。
“不對!”她皺著眉上前一步,差點撞到輪椅,“史鐵生說這話時不是生氣,是難過到極點的別扭。你看這里,”她用指甲輕點劇本上的“狠狠捶打這兩條可恨的腿”,“他捶打的是腿,心里怨的是為什么不能像母親一樣‘好好兒活’。”
少女的眼睛離他很近,于鵬舉能看見她瞳孔里映出的彩繪玻璃光斑。他忽然想起生物課上她講解水晶蘭發光原理時的認真模樣,想起地理課上她在便簽上畫的桑樹苗與小島,原來這個總愛開玩笑的女孩,對待每個細節都如此執著。
“重來一遍。”謝芷涵退后半步,重新調整語氣,眼神里瞬間漾起劇本里母親的擔憂,“聽說北海的菊花開了,我推著你去看看吧?”她的手指虛虛地做出推輪椅的動作,圍裙帶子隨著動作晃了晃。
于鵬舉看著她的眼睛,突然理解了王宇桓老師說的“讓人物活過來”。他垂下眼瞼,模仿著劇本里史鐵生的煩躁,卻在開口時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用……我不去。”
“去吧,好好兒看看……”謝芷涵的聲音更輕了,帶著試探的溫柔,她真的伸出手,指尖在離他手背幾厘米的地方頓住,像劇本批注里寫的“此處需有停頓”。
禮堂里很安靜,只有窗外蟬鳴和遠處操場的喧鬧隱約傳來。于鵬舉忽然覺得眼前的場景有些恍惚——夕陽下的藍布圍裙,少女眼里認真的光,還有D棟走廊若有若無的鈴蘭香,似乎都在這一刻交織成某個溫暖的謎團。
“演得不錯嘛。”謝芷涵突然笑出聲,收回手時故意晃了晃圍裙,“現在可以叫我‘媽媽’了吧?”
“謝芷涵!”于鵬舉又氣又笑,抓起旁邊的劇本作勢要打,卻不小心碰掉了輪椅上的靠墊。兩人蹲下身去撿,指尖在半空中輕輕相觸。于鵬舉觸電般縮回手,卻看見謝芷涵手腕的銀杏葉印記在夕陽下微微發亮,和禮堂彩繪玻璃上的星光如出一轍。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她把靠墊塞回輪椅,自己卻盤腿坐到地板上,翻出手機里的備忘錄,“接下來該對妹妹出場的戲了。不過說真的,于鵬舉,你剛才演‘我活著有什么勁’時,眼神里的別扭勁兒挺像那么回事的。”
于鵬舉假裝整理劇本,耳朵卻還熱著:“還不是被你這個‘占我便宜’的媽媽逼迫的。”
“你說什么?”謝芷涵瞪圓眼睛,抓起圍裙帶子作勢要勒他,兩人笑鬧間,于鵬舉忽然看見她圍裙口袋里掉出片銀杏葉書簽——和他書包夾層里那枚校徽別針的紋路,竟然一模一樣。
禮堂的燈光適時亮起,驅散了暮色。謝芷涵站起身去開燈,圍裙上的雛菊刺繡在光影里輕輕晃動。于鵬舉看著她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場課本劇的排練,就像在D棟的雕花紋路里尋找密碼——那些藏在臺詞停頓里的情緒,落在指尖的細微動作,還有身邊少女狡黠又認真的笑,都是通往“好好兒活”的注腳,比任何秘密都更值得探尋。
(寫的不像小說,寫的像其他文體,唉)
于鵬舉蹲在禮堂舞臺邊,用膠帶粘補背景板上脫落的金箔菊花時,謝芷涵抱著保溫杯晃過來,杯口飄出的熱氣在她眼前蒙了層白霧。“第五天了,”她把杯子塞給他,指尖觸到他手腕時溫度微涼,“昨晚剪輯到兩點,王老師說今天下午必須拍完送市里參賽。”
舞臺頂燈在頭頂發出輕微的電流聲,于鵬舉擰開杯蓋,看見里面泡著片新鮮的檸檬。這五天來,保溫杯里的東西從菊花到胖大海,再到今天的檸檬片,永遠帶著謝芷涵式的細致。他仰頭喝了口,酸意漫開時,聽見后臺傳來劉錦潤的驚呼:“我的發帶呢?演妹妹要扎雙馬尾的!”
“在這兒!”施景從道具箱里翻出條藍絲帶,上面還沾著昨天排練時蹭到的舞臺粉。這五天他們像被擰在同一個陀螺上——放學后沖進禮堂對臺詞,周末泡在王宇桓老師的辦公室改走位,連D棟走廊的鈴蘭香都被排練廳的灰塵味蓋過了。于鵬舉摸了摸口袋里的創可貼,那是謝芷涵第一天就塞給他的,至今沒用上,卻成了掌心熟悉的形狀。
“各單位注意,準備開拍!”王宇桓老師舉著手機支架走進來,鏡頭蓋還掛在手指上晃悠。他手腕的木質手串換成了運動手環,說這樣計時方便。謝芷涵立刻蹲下身幫于鵬舉調整輪椅角度,圍裙帶子掃過他鞋面時,于鵬舉看見上面的雛菊刺繡磨得有些發白。
“第一幕,史鐵生獨白。”王宇桓老師退到鏡頭后,舞臺頂燈“滋啦”一聲全亮了。于鵬舉深吸一口氣,看著空蕩蕩的觀眾席,突然想起第一天排練時,謝芷涵非要讓他對著一把掃帚演對手戲,說那是“虛擬的母親”。
“雙腿癱瘓后,我的脾氣變得暴怒無常……”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空曠的禮堂里回蕩,刻意壓低的聲線帶著劇本里史鐵生的別扭。余光里,謝芷涵躲在側幕條后,正悄悄比劃著“母親”出場的動作,粉色發繩上別著的小雛菊發卡歪到了一邊。
“卡!”王宇桓老師的聲音從鏡頭后傳來,“于鵬舉,這句‘捶打這兩條可恨的腿’時,手要真的碰到輪椅扶手,別光比劃。”
于鵬舉點點頭,手腕撞到金屬扶手時發出“咚”的聲響。謝芷涵從側幕條探出頭,對他比了個“加油”的手勢,袖口的銀杏葉印記在強光下若隱若現。這五天里,她把“母親”的每個動作都練了上百遍——從推輪椅時的力度,到說“好好兒活”時的哽咽,甚至連彎腰撿水果時圍裙帶子的弧度都對著鏡子調整過。
“第二幕,母親出場。”王宇桓老師話音剛落,謝芷涵推著把道具輪椅從側幕條走出。于鵬舉看見她特意換上了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襯衫,頭發松松挽起,鬢角別著朵新鮮的小雛菊——和楚蘅老師的一模一樣。
“聽說北海的菊花開了,我推著你去看看吧?”她的聲音瞬間沉下來,帶著劇本里母親的小心翼翼,手指虛虛搭在輪椅把手上,像王宇桓老師批注里寫的“既想靠近又怕驚擾”。于鵬舉盯著她的眼睛,發現里面真的漾著擔憂,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
“不用,我不去!”他故意別過臉,卻在謝芷涵蹲下身時,看見她睫毛上沾著細小的舞臺粉。這五天里,他們為了這句臺詞的情緒爭執過三次——他覺得史鐵生是憤怒,她堅持那是更深的絕望。此刻在鏡頭前,所有的爭執都化作了眼神里的默契。
“卡!這里母親的手要真的碰到史鐵生的手背。”王宇桓老師舉著手機湊近,“謝芷涵,上次教你的那個小動作還記得嗎?”
謝芷涵點點頭,重新走位時,指尖真的輕輕擦過于鵬舉的手背。他能感覺到她指腹的微涼,和劇本里“母親冰涼的手指”莫名重合。后臺傳來劉錦潤壓抑的驚嘆,施景趕緊捂住她的嘴,卻不小心碰倒了裝水果的道具盤,“嘩啦”聲在寂靜的禮堂里格外清晰。
“沒關系,繼續!”王宇桓老師揮揮手,鏡頭穩穩地對著舞臺。于鵬舉看著謝芷涵重新調整表情,突然想起昨天深夜剪輯時,她趴在電腦前打哈欠的樣子——眼下淡淡的青影,卻在看到自己演“答應去看菊花”那幕時,眼睛突然亮起來。
“第三幕,妹妹推史鐵生看菊花。”劉錦潤穿著碎花裙子跑上臺,藍絲帶發帶在腦后晃悠。她捧著道具菊花束的手有點抖,于鵬舉聽見謝芷涵在側幕條小聲提醒:“笑的時候要想起母親。”
“哥,你看,這是母親最喜歡的黃菊。”劉錦潤的聲音帶著哭腔,花瓣簌簌落在于鵬舉的校服上。于鵬舉忽然想起五天前她畫的服裝草圖,上面每朵菊花都標著顏色編號。施景的旁白從音響里傳來,鋼琴版《卡農》的旋律輕輕流淌,和他書包里校徽別針的齒輪聲奇妙地重合。
“卡!”王宇桓老師放下手機,鏡頭蓋“啪嗒”掉在地上。他揉了揉眼睛,手串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最后一幕,史鐵生獨白,準備殺青。”
于鵬舉看著空無一人的舞臺,想起這五天來的點點滴滴——謝芷涵為了演好“突然倒下”的戲,在地毯上摔了三次;施景為了旁白的語氣,把錄音反復聽了五十遍;劉錦潤畫壞了十張背景板,才調出和課文里一樣的菊黃色。而他自己,終于理解了史鐵生那句“好好兒活”里,藏著多少未說出口的牽掛。
“又是秋天,妹妹推我去北海看了菊花……”他的聲音在空蕩的禮堂里回響,帶著五天排練沉淀出的溫度。側幕條后,謝芷涵悄悄探出頭,手腕的銀杏葉印記在燈光下閃了閃,像在呼應他臺詞里的“黃色的花淡雅”。
“卡!完美!”王宇桓老師的歡呼聲響起,后臺瞬間爆發出掌聲。劉錦潤跳著跑上臺,藍絲帶差點纏住于鵬舉的輪椅;施景舉著保溫杯給每個人倒檸檬水;謝芷涵蹲在他面前,笑得眼睛彎成月牙,鬢角的雛菊蹭到了他的膝蓋。
“終于拍完了!”劉錦潤把菊花束塞給于鵬舉,花瓣里掉出張紙條,上面是謝芷涵的簪花小楷:“第五天,于鵬舉的‘好好兒活’有了史鐵生的味道。”
于鵬舉抬頭看向謝芷涵,她正幫王宇桓老師拆手機支架,藍布襯衫的袖口挽得老高,銀色印記在燈光下格外清晰。這五天來,他看著她從最初的調皮占座,到后來對著鏡子練眼神,再到此刻認真收拾道具的模樣,忽然覺得D棟的秘密遠不如眼前的場景動人。
“走啦,去吃殺青飯!”謝芷涵跑過來拉他,指尖觸到輪椅扶手時,于鵬舉忽然想起劇本里母親最后的話。他沒有掙脫,任由她推著往后臺走,舞臺頂燈在身后次第熄滅,留下滿地金黃的菊花殘影。
走出禮堂時,暮色正好漫上紫藤花廊。謝芷涵松開輪椅把手,從口袋里掏出個小盒子:“給你,殺青禮物。”
于鵬舉打開盒子,里面是枚銀杏葉形狀的書簽,葉脈紋路和她手腕的印記一模一樣。“你怎么知道……”他想起第一天排練時,自己掉在地上的銀杏葉書簽。
“我是誰呀,”謝芷涵揚起下巴,粉色發繩在晚風里晃悠,“我可是能‘追蹤’到你所有小秘密的‘母親’。”她說著沖他眨眨眼,鬢角的雛菊輕輕顫動,像某個圓滿的句點。
于鵬舉捏著書簽,忽然覺得這五天的歷練像場奇妙的冒險——從D棟走廊的銀光到禮堂舞臺的燈光,從劇本里的文字到眼前少女的笑靨,那些流過的汗水、爭執的夜晚、還有此刻掌心的銀杏葉,都在訴說著同一個道理:所謂“好好兒活”,從來不是單槍匹馬的跋涉,而是有人陪你在排練廳的灰塵里,把每個細節都打磨成光。
遠處傳來王宇桓老師的喊聲,讓他們快去辦公室看剪輯好的視頻。謝芷涵推著于鵬舉跑起來,輪椅轱轆碾過紫藤花瓣,發出沙沙的聲響。于鵬舉回頭看向身后的禮堂,燈光透過彩繪玻璃,在地上投下斑斕的光影——那里面有他們五天來的印記,有劇本里的“好好兒活”,還有比D棟秘密更珍貴的,屬于他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