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秦山小隊分別后,林淵并沒有在繁華的西城區(qū)過多停留。他懷揣著那枚沉甸甸的、凝聚著三尾風狼畢生精華的青色妖核,以及秦山給的五十兩“巨款”銀子,心情既激動又忐忑。激動的是,一部完整的煉氣功法即將到手,他崎嶇的修仙之路終于要步入正軌;忐忑的是,濟世堂已回不去,石磊的遭遇也讓他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云嶺城暗流洶涌,他必須盡快找到一個新的、安全的落腳點。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城南那片魚龍混雜、卻也因此充滿了各種“機會”和“可能”的區(qū)域。那里是散修、小販、以及各種底層江湖人士的聚集地,客棧租金相對便宜,消息也最為靈通,雖然環(huán)境嘈雜,治安也遠不如東西兩城,但對目前的林淵來說,反而是最適合隱匿和過渡的地方。
他憑借著對云嶺城街道的日益熟悉,以及《浮光掠影訣》帶來的敏銳感知,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明顯加強了戒備的巡邏衛(wèi)兵和各大勢力的人馬,一路向南。
南城區(qū)的景象,與東西兩城的繁華有序或平民區(qū)的相對寧靜截然不同。這里的街道更加狹窄,路面也多是坑洼不平的泥土路或碎石路。兩旁的建筑低矮而密集,多是些簡陋的木板房或土坯屋,店鋪的招牌也顯得陳舊而隨意。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更加復雜的氣味——劣質的食物香氣、牲畜的糞便味、廉價藥草的怪味、以及汗水和塵土混合在一起的特殊“人氣”。
街道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穿著各色破舊衣衫的漢子們三五成群地蹲在墻角閑聊或堵伯;面黃肌瘦的小販們扯著嗓子叫賣著各種來路不明的雜貨;偶爾也能看到幾個氣息彪悍、眼神警惕的散修,背著簡陋的兵器,行色匆匆地穿梭在人群中。
林淵將自己那件新買的深灰色勁裝的領子拉高了一些,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他知道,在這種地方,太弱或太顯眼,都容易成為被欺凌或被盯上的目標。
他耐心地在幾條主要的街道和小巷里轉悠,仔細觀察著那些掛著“悅來客棧”、“四海通鋪”、“散修之家”之類招牌的廉價旅店。他不僅看價格,更用心感知著客棧內外的氣息和能量波動。有些客棧雖然價格便宜,但里面透出的氣息卻異常混亂駁雜,甚至夾雜著血腥和煞氣,顯然不是什么安穩(wěn)之所。
最終,在一條相對僻靜、靠近南城邊緣的巷弄深處,他找到了一家名為“平安客棧”的小店。店面不大,只有兩層,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但還算干凈整潔。最重要的是,林淵感覺到,這家客棧的氣息相對平和,沒有那種令人不安的戾氣。
客棧的掌柜是個身材微胖、面帶和氣的中年人,看到林淵進來,只是略微打量了一下他那身風塵仆仆但還算利落的打扮,便笑著問道:“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林淵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沉穩(wěn)一些,“敢問掌柜,還有上房嗎?要安靜一些的。”
“安靜的上房?”掌柜的眼睛瞇了瞇,隨即笑道,“有倒是有,不過價格可不便宜。后院有幾間獨立的靜室,每日租金……五十文。若是普通的客房,樓上還有,每日二十文。”
五十文一天!這價格比林淵在濟世堂一個月的工錢還多!他現(xiàn)在雖然有五十多兩銀子(五十兩是秦山給的,之前賣清風草的錢和自己攢的還有七八兩),但也不能如此揮霍。
“普通的客房即可,盡量安靜些就好。”林淵說道。
“好嘞!樓上靠東頭還有一間,相對清靜些。”掌柜的麻利地收了林淵二十文錢,遞給他一塊木質的房牌,“客官慢走,熱水和粗茶樓下都有。”
林淵接過房牌,道了聲謝,便提著自己那簡陋的行李(主要是背后的黑木盒子和水囊),走上了吱呀作響的木樓梯。
房間果然不大,僅能容納一張木板床、一張缺了腿用石頭墊著的舊桌子和一把搖搖晃晃的竹椅。窗戶糊著發(fā)黃的油紙,透進來的光線有些昏暗。空氣中帶著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許久未曾通風的陳腐氣息。
條件雖然簡陋,但對林淵來說,已經足夠了。至少,這里有一扇可以關上的門,能為他提供一個相對私密的空間,讓他可以安心地存放物品和……修煉。
他將門窗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明顯的窺探隱患后,才將懷中的玉佩、黑木盒子(連同里面的令牌、白珠、殘圖)、《導氣初訣》竹簡、以及那枚至關重要的風狼妖核,都小心翼翼地取出來,藏在了床底下最隱蔽的角落,又用幾塊破布巧妙地遮掩起來。
做完這一切,他才略微松了口氣。
接下來的兩天,林淵幾乎沒有踏出房門一步。
他首先做的,是再次嘗試修煉《導氣初訣》。離開了古老石室那純凈能量的滋養(yǎng),回到這凡俗之地,功法運轉的滯澀感和經脈的刺痛感再次清晰地傳來。他僅僅是勉強運轉了幾個周天,丹田內的真氣便開始變得有些躁動,嚇得他連忙停止。
“不行……這部功法,在沒有特殊能量輔助的情況下,風險太大了!”林淵眉頭緊鎖。他越發(fā)慶幸自己當初在石室中沒有貿然沖擊更高的境界,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既然無法繼續(xù)提升修為,他便將主要的精力放在了鞏固煉氣二層巔峰的境界,以及反復打磨對自身真氣的操控力上。他一遍又一遍地演練著《浮光掠影訣》,在狹小的房間內,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閃轉騰挪,落地無聲,對身法的領悟也日漸加深。
他還嘗試著將真氣灌注到身體的各個部位,體驗那種力量被放大的感覺。比如,將真氣凝聚于拳掌,揮出時便帶著隱隱的風聲;將真氣匯聚于雙目,視力便能暫時看得更遠更清晰;將真氣覆蓋于皮膚,似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抗擊打能力……這些都是煉氣期修士最基礎的真氣運用法門,百曉生的講座中也曾提及過。林淵雖然沒有具體的法術,但憑借著自己的摸索和對真氣的感悟,也漸漸掌握了一些粗淺的技巧。
除了修煉,他還利用這兩天的時間,仔細研究了從黑木盒子中取出的那三樣物品。
那枚暗金令牌,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他嘗試了注入真氣、滴血認主(從某些話本小說里看來的方法)、甚至用玉佩去觸碰,都如同石沉大海。那兩個神秘的古篆,他也曾偷偷去坊市里一些售賣古籍字畫的攤位旁敲側擊地打聽過,但無人認得,只說看其風格,必定是極其古老的文字,非大有來歷者不能識。
那顆神秘的白珠,則被他視若珍寶。他只在感覺真氣消耗過大、或者修煉《導氣初訣》后經脈有些不適時,才會取出來握在手中片刻,吸收一絲精純的能量來恢復和溫養(yǎng)。每一次吸收,都讓他感覺神清氣爽,仿佛脫胎換骨。他隱隱覺得,這顆珠子的來歷和價值,恐怕遠超他的想象,甚至可能不亞于那枚風狼妖核!
至于那張殘缺的獸皮地圖,更是讓他一頭霧水。上面繪制的山川河流,與他所知的云嶺城周邊地貌完全不同。那個用朱砂標記的、類似玉佩形狀的符號,以及旁邊那幾乎難以辨認的“歸墟”二字,都透著一股神秘和遙遠。他只能將其小心收好,期待日后修為提升,閱歷增加,能有機會解開其中的秘密。
在這兩天的等待中,林淵也并未完全與世隔絕。他偶爾會去樓下客棧的大堂要一碗最便宜的清茶,或者去附近的小食攤買兩個粗糧餅子,然后便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周圍人的談話。
關于城內加強戒嚴和柳家寶庫失竊的事情,依舊是人們議論的焦點。各種猜測和流言滿天飛。有人說那盜寶之人是某個成名已久的大盜,有人說是什么神秘組織的成員,還有人說干脆就是柳家的內鬼。但無論哪種說法,都將那盜寶之人的身法描述得神乎其神。
林淵也聽到了一些關于濟世堂和石磊的后續(xù)。據(jù)說,城衛(wèi)軍從濟世堂搜出了不少“迷魂草”,這是一種低階修士用來制作迷藥或進行某些邪異修煉的違禁品。石磊因此被定了重罪,恐怕要在城北大牢里待上好幾年。有人說石磊是咎由自取,利欲熏心;也有人私下里議論,說石磊那小子膽小如鼠,平日里連只雞都不敢殺,怎么可能有膽子碰那些東西,八成是被人栽贓陷害了。
聽到這些,林淵心中更加復雜。他對石磊的觀感本就不好,但此刻也不免生出一絲同情。這云嶺城,果然是水深得很。
終于,到了約定好的第三天。
林淵起了個大早,將自己打理得干凈利落。他換上了那套新買的深灰色勁裝,將所有重要物品都貼身藏好,只在腰間掛了一個普通的錢袋(里面裝著部分銀兩和銅錢,以備不時之需),背上則依舊是那個裝著黑木盒子的簡陋背簍。
他來到城中一家名為“匯仙樓”的、據(jù)說頗有檔次的茶樓——這是他和秦山約定好的碰頭地點。
他到的時候,秦山、趙猛和石剛已經在了。三人顯然也經過了一番休整,雖然傷勢不可能在短短兩三日內痊愈,但精神狀態(tài)都恢復了不少。趙猛的左肩依舊用繃帶吊著,但臉色已不再那么蒼白;石剛則像沒事人一樣,只是氣息比之前略微虛弱了一些;秦山的臉色也紅潤了許多,眼神依舊銳利有神。
看到林淵準時出現(xiàn),秦山點了點頭:“來了就好。傷勢恢復得如何?”
“勞秦隊長掛心,小子已無大礙。”林淵答道。他這兩天利用白珠的能量,身體的內外傷都已基本痊愈,只是真氣尚未完全恢復到巔峰。
“那就好。”秦山也不多言,“修士聯(lián)盟的聯(lián)絡點辰時(早上七到九點)才開門,我們先在此處用些早點,然后便過去。”
四人在茶樓二樓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些簡單的茶水和點心。
趙猛看著林淵,眼神有些復雜,不再像以前那樣充滿輕視,但也談不上友善,只是偶爾會帶著一絲好奇和探究打量他。石剛則依舊沉默寡言,只是在林淵看向他時,會微微點頭致意。
秦山則主動與林淵攀談起來,詢問了一些他這兩日的情況(林淵自然是含糊其辭地帶過),又簡單介紹了一下修士聯(lián)盟的背景和職能。
“……云嶺修士聯(lián)盟,名義上是維護本地域內所有修士利益、調解紛爭的組織,實際上,背后也有城主府和周邊幾個大勢力的影子。像我們這些散修,或者一些不入流的小門派,很多時候都不得不依附于它。這次懸賞令,便是由他們和城衛(wèi)軍聯(lián)合發(fā)布,妖核換功法的事情,也由他們具體經辦,倒也算是有個保障。”秦山解釋道。
林淵默默聽著,將這些信息記在心里。
終于,辰時將至。秦山結了賬,帶著三人離開了匯仙樓,朝著位于西城區(qū)中心地帶的修士聯(lián)盟駐地走去。
修士聯(lián)盟的駐地,遠比獵者公會要氣派得多。那是一座占地頗廣的青石庭院,門口有兩尊威武的石獅鎮(zhèn)守,還有四名身穿統(tǒng)一青色道袍、氣息不弱(至少都是煉氣中期以上)的修士守衛(wèi),神情嚴肅,目光如電。
庭院內部,亭臺樓閣,曲徑通幽,顯得頗為雅致。不時有修士進進出出,大多行色匆匆,神情肅穆。這里的氛圍,與獵者公會那種粗獷喧囂截然不同,充滿了秩序和威嚴。
秦山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里,他熟門熟路地帶著林淵來到一處偏廳,偏廳門口掛著“任務交割處”的牌子。
廳內,有幾名同樣穿著青色道袍的修士,正坐在寬大的書案后處理著各種文書。其中一位看起來約莫四五十歲、面容消瘦、眼神銳利、留著一撮山羊胡的中年修士(這讓林淵又想起了坊市那個攤主和百曉生,暗道這造型莫非是文化人的標配?),似乎是此處的管事。
秦山上前,拱手行禮:“馬管事,別來無恙。我等是來交割三尾風狼懸賞任務的。”
那馬管事抬起頭,瞥了秦山一眼,又掃過他身后的趙猛、石剛,最后目光在林淵身上停留了片刻,才淡淡地說道:“哦?是秦隊長啊。這么快就得手了?看來這次風狼小隊(他顯然也知道秦山臨時起的名字)實力不俗嘛。妖核呢?”
秦山從懷中取出一個用特殊玉盒裝著的東西,遞了過去:“馬管事請看。”
馬管事接過玉盒,打開盒蓋。一股精純而略帶狂暴的風屬性能量波動,瞬間從盒中散發(fā)出來!正是那枚青光流轉的三尾風狼妖核!
“嗯,不錯。”馬管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察的驚訝,顯然也看出了這枚妖核的品質極佳。他取出一件類似放大鏡般的奇特法器,對著妖核仔細端詳片刻,又用一根銀針輕輕刺了一下,觀察著能量的反應。
片刻之后,他點了點頭:“確認無誤,是成年三尾風狼妖核,能量充沛,品質上等。按照懸賞令,你們小隊可獲得三百兩白銀。至于這妖核的額外獎勵……”他看向秦山,“你們是選擇城衛(wèi)軍功勛,還是修士聯(lián)盟的基礎功法?”
“我們選擇功法。”秦山毫不猶豫地說道,然后側過身,指了指林淵,“此次任務,這位林淵小兄弟居功至偉,按照約定,這換取功法的機會,歸他所有。”
馬管事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淵身上,這一次,眼神中多了幾分審視和好奇。他自然看得出林淵的修為只有煉氣二層,能在這等任務中“居功至偉”,其中必然有蹊蹺。不過,他并未多問,只是公事公辦地說道:“既然如此,那便請這位小友上前。”
林淵深吸一口氣,走到書案前。
馬管事從書案下的一個抽屜里,取出了五卷用不同顏色絲線捆扎的嶄新玉簡,依次排開在桌面上。
“此乃我修士聯(lián)盟認證之五行基礎煉氣功法,分別是:厚土訣(黃)、銳金功(白)、長春功(青)、細雨訣(藍)、烈焰心經(赤)。皆為完整傳承,可修煉至煉氣九層巔峰,根基穩(wěn)固,安全可靠。小友可任選其一。”馬管事介紹道,語氣平淡,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權威。
玉簡!林淵心中一動。與他那殘破的竹簡相比,這玉簡本身就代表著更高級的傳承載體!
他看著面前那五卷散發(fā)著淡淡靈光的玉簡,心臟再次不爭氣地加速跳動起來。
厚土訣,主修土屬性真氣,特點是穩(wěn)固、厚重、防御力強,修煉速度中等,但根基最為扎實。
銳金功,主修金屬性真氣,特點是鋒銳、凌厲、攻擊力強,修煉速度較快,但對經脈要求較高,且真氣略顯霸道。
長春功,主修木屬性真氣,特點是生生不息、綿長悠遠,附帶一定的療傷和滋養(yǎng)效果,修煉速度平緩,但勝在持久。
細雨訣,主修水屬性真氣,特點是柔韌、包容、變化多端,真氣擅長滲透和恢復,修煉難度適中。
烈焰心經,主修火屬性真氣,特點是爆裂、狂猛、破壞力驚人,修煉速度極快,但風險也最高,極易走火入魔,且對心性要求極高。
這些功法的基本特點,與百曉生講座中提及的五行屬性大致相符。
該選哪一部?
林淵陷入了沉思。
金屬性的銳金功和火屬性的烈焰心經,雖然攻擊力強、修煉速度快,但他立刻就排除了。他現(xiàn)在最缺的不是攻擊力,而是穩(wěn)固的根基和安全的修煉環(huán)境。《導氣初訣》的教訓歷歷在目,他絕不能再選擇一部風險過高的功法。
水屬性的細雨訣,聽起來似乎不錯,柔韌包容,變化多端。但林淵總覺得,這種過于“靈動”的功法,或許不太適合他目前這種需要一步一個腳印、穩(wěn)扎穩(wěn)打的心態(tài)。
剩下的,便是木屬性的長春功和土屬性的厚土訣。
長春功,生生不息,附帶療傷效果,聽起來非常誘人。他自小跟隨泉叔學習草藥,對木屬性的草木精華有著天然的親近感。而且,泉叔的醫(yī)者仁心,也讓他對這種蘊含“生”之力的功法頗有好感。
而厚土訣,穩(wěn)固厚重,根基扎實,防御力強。這幾個特點,也深深吸引了他。經歷了這么多生死險境,他深刻明白,有時候,能活下來,比什么都重要!而且,他那部殘缺的《導氣初訣》,在礦洞中似乎與金石之氣有些契合,土屬性與金石也算相近,或許……
他想起了古老石室中那純凈厚重的能量,想起了“守淵待歸”那蒼涼悲壯的意志,想起了“補天闕”那遙不可及的使命……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某種“承載”與“守護”。
而“土”,正是承載萬物、孕育生機、厚德載物的象征!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漸漸清晰。
他抬起頭,目光落在了那卷用黃色絲線捆扎的玉簡之上,眼神變得堅定。
“馬管事,小子……選擇《厚土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