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深似海,妾心渡千劫?第十二章 醫館迷障
臘月初二,雪壓宮墻。江意站在侯府角門,望著傅塵的馬隊消失在漫天飛雪中。他的玄色披風上繡著的白虎紋,在風雪中若隱若現,像極了他們初見時演武場上的剪影。袖口還留著他臨走前塞給她的暖爐溫度,卻驅不散眉尖的寒意 —— 邊疆傳來急報,紅土崗據點雖破,敵國卻增派了三萬鐵騎,直逼雁門關。
"姑娘,醫館的藥材到了。" 秋菊抱著賬本進來,睫毛上還沾著雪花,"只是這次的當歸,氣味有些不對。"
江意接過藥包,指尖碾開褐色藥末。當歸該有的辛香中混著一絲酸腐,分明是用硫磺熏制過的次品。她想起三日前太醫院送來的 "安胎藥" 里摻著的藏紅花,突然明白,朝中余黨仍在盯著侯府,尤其是她這個敢在朝堂上直言的女眷。
"把藥材按品級分開,硫磺熏制的單獨存放。" 江意提筆在賬本上畫了個醒目的紅圈,"去請劉嬸來,我要查最近三個月的藥材采買賬。"
偏廳改的醫館里,十幾個丫鬟圍成一圈,盯著江意手中的銀針。她正在講解如何辨別真假人參,忽見看門的老仆跌跌撞撞跑來:"姑娘!有人抬著擔架叩門,說是從邊疆來的傷兵。"
擔架上的士兵渾身血污,胸口纏著的布帶浸著黑血。江意剛要搭脈,士兵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繭子刮得她生疼:"世子爺...... 中了毒箭......" 話未說完,頭一歪沒了氣息。
秋菊嚇得差點摔了藥罐,江意卻盯著士兵指間的半月形疤痕 —— 這是鎮北軍特有的箭傷。她撕開士兵衣襟,傷口周圍皮膚呈青紫色,正是三棱箭毒發作的征兆。更令她心驚的是,尸體后頸處有個紅點,與傅瑜親衛的標記一模一樣。
"封鎖醫館,任何人不得出入。" 江意扯下死者袖口的布片,上面繡著半朵蓮花,"去請老國公,就說邊疆急報。"
老國公的書房里,炭火燒得噼啪作響。他盯著布片上的蓮花紋,突然捏碎了手中的茶盞:"這是敵國 ' 蓮花臺 ' 的暗記,專門收買死士偽裝成我軍士兵。" 他望著江意蒼白的臉,聲音放軟,"塵兒臨走前留了暗衛在你身邊,莫怕。"
江意摸著袖中傅塵送的玉佩,白虎紋路在火光下泛著冷光。她突然想起在紫禁城看見的《平邊策》,敵國大軍壓境時,最可怕的不是正面交鋒,而是這些無孔不入的奸細。
"老國公," 她突然開口,"敵國此次用的是 ' 拖字訣 ',紅土崗據點不過是幌子,他們真正的目標,是切斷我軍糧草。" 想起庫房賬本上沈氏母家商隊的運輸路線,她指尖叩擊著桌案,"永豐號商隊雖被查抄,可還有三成軍糧,走的是揚州水道。"
老國公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覺:"你父親當年,正是在揚州遭的難......"
醫館的燭火一直亮到子時。江意對著《千金方》查閱三棱箭毒的解法,忽然聽見窗外傳來野貓撕心裂肺的叫。她吹滅燭火,摸黑走到后窗,正看見個黑影翻上墻頭,腰間掛著的藥囊晃出熟悉的香氣 —— 是她白日教丫鬟們辨認的、能解百毒的甘草。
"站住!" 江意甩出袖中銀針,正中黑影后頸麻穴。那人栽倒在地,露出張陌生的臉,卻穿著侯府下人的衣裳。搜身時,江意發現他懷里揣著本小冊子,首頁畫著朵蓮花,花瓣上標著 "醫館" 二字。
"說,誰派你來的?" 江意捏著銀針逼近,針尖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是...... 是御史臺的周大人......" 黑衣人顫抖著開口,"他說侯府私通敵國,讓我在藥材里下毒......"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羽箭破空聲。江意本能地推開秋菊,一支弩箭擦著她發梢飛過,釘入廊柱時帶出半片衣料 —— 是敵國夜鴉死士的裝束。她望著黑衣人七竅流出的黑血,突然明白,這是殺人滅口。
五更天,江意跪在老國公書房外,聽著屋內傳來的拍案聲。皇帝的加急圣旨剛剛送到,竟說鎮北軍糧草短缺,斥責鎮國公府辦事不力。她摸著袖中從黑衣人身上搜出的密信,蠟印正是御史臺周大人的官印。
"起來吧。" 老國公打開門,手中握著傅塵的密信,"塵兒在信里說,紅土崗之戰中了埋伏,幸虧暗衛用你配的解藥救了他一命。" 他望著江意眼下的青黑,突然嘆氣,"當年你父親若還在,定能識破這些奸計。"
江意抬頭,看見老國公鬢角的白發比昨日又多了些。她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醫人易,醫國難。" 此刻侯府面臨的,早已不是簡單的宅斗,而是朝堂與邊疆交織的大網,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
"老國公," 她將密信呈上,"敵國奸細混入侯府,目的不僅是殺我,更是要讓邊疆將士無藥可醫。" 想起醫館里那些認真學認藥的丫鬟,想起春桃臨終前的眼神,她握緊了拳頭,"我打算明日開館義診,不僅治侯府的人,更要治城中百姓。"
老國公愣住:"此舉雖能收買人心,卻也會招來更多暗算。"
"正因如此,才要做。" 江意望著東方漸白的天空,"百姓的口碑,比任何圣旨都有用。當年沈氏能一手遮天,不正是因為侯府閉門自守?"
臘月初三,侯府側門掛出 "懸壺濟世" 的木牌。江意坐在青布簾后,看著第一個病人 —— 賣豆腐的王老漢捂著肚子進來。她剛要搭脈,卻見老漢袖口閃過一片蓮花紋,與昨夜黑衣人藥囊上的一模一樣。
"老伯哪里不舒服?" 江意不動聲色,指尖按在他手腕上。
王老漢突然壓低聲音:"江姑娘,城南破廟有您兄長的消息。"
江意渾身一僵。兄長早已被傅塵安排在城郊農莊,斷絕了與賭坊的往來,此刻卻有人冒名傳信,必是陷阱。她摸出銀針,在王老漢掌心刺出一滴血,血珠落在青磚上,竟呈現出詭異的紫黑色 —— 是中了 "牽機毒" 的征兆。
"秋菊," 她淡淡開口,"帶老伯去后院歇息,別讓他亂跑。" 看著秋菊會意地扶走王老漢,她摸出傅塵留的玉佩,白虎紋路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醫館內,前來問診的百姓越來越多。江意看著他們或真或假的病癥,突然明白,這才是真正的戰場 —— 敵國奸細藏在百姓中,朝中權臣躲在奏章后,而她手中的銀針,不僅要治病,更要護國。
申時三刻,一封匿名信被塞進醫館門縫。江意展開一看,上面畫著艘船,船帆上寫著 "揚州" 二字,船身纏著蛇形花紋 —— 正是當年父親沉江的那艘貨船。她指尖發顫,突然想起老國公說的,父親的尸身從未找到。
"姑娘,該喝藥了。" 秋菊端著甘草湯進來,目光落在信紙上,"這是......"
"去把暗衛首領叫來。" 江意將信折好,塞進貼身荷包,"我要查清楚,當年揚州水賊的底細。"
暮色中的醫館漸漸安靜,江意望著案頭堆著的問診記錄,突然發現所有中毒的病人,都來自城南方向 —— 那里正是御史臺周大人的府邸所在。她摸著父親的玉簪,突然冷笑:周大人,你既敢拿百姓當棋子,我便讓你看看,什么叫醫者的刀刃。
更鼓敲過二更,江意獨自坐在藥柜前,研磨著解牽機毒的藥方。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月光照著檐角的冰棱,像一把把懸著的刀。她知道,傅塵在邊疆浴血奮戰,老國公在朝堂力挽狂瀾,而她能做的,就是守好侯府這座后方城池,不讓任何毒計,傷害到她在乎的人。
子夜時分,醫館的門 "吱呀" 一聲開了。江意抬頭,看見個蒙面人站在陰影里,手中舉著封信。她認出那是傅塵的暗衛手勢,接過信的瞬間,聞到了熟悉的沉水香 —— 是傅塵常用的熏香。
信上只有八個字:"揚州水賊,與敵同謀。" 江意望著窗外的明月,突然想起父親曾說,揚州有位故交,或許能解開當年的迷局。她摸了摸腰間的玉佩,知道自己離真相,又近了一步。
侯府的夜,依舊寒冷。但江意看著藥柜上整齊排列的藥罐,看著醫館外巡邏的暗衛,突然覺得心中有團火在燒。這團火,來自父親的醫書,來自傅塵的信任,來自春桃臨終前的眼神。她知道,只要這團火不熄滅,無論多少陰謀詭計,終會被燒成灰燼。
更漏聲中,江意鋪開宣紙,研磨著青黛。她要給傅塵寫封信,告訴他揚州的線索,告訴他醫館的情況,更要告訴他 —— 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去揚州,不僅看父親的墳,更要讓當年的真相,重見天日。
雪,又開始下了。但這一次,落在醫館青瓦上的雪,不再是寒意,而是孕育著春天的希望。江意望著窗外的雪景,忽然明白,這深宅大院里的每一場雪,終將融化,而她心中的光,永遠不會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