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侯門深似海，妾心渡千劫?第十四章 雁門霜重

臘月十二，雁門關(guān)的風(fēng)卷著細雪灌進軍帳。江意掀開帳簾，看見傅塵正對著沙盤沉思，盔甲上的積雪尚未融化，肩甲處的白虎紋結(jié)著冰碴。她手中的食盒還冒著熱氣，里面是新熬的羊肉湯 —— 自從揚州一別，他已三日未好好進食。

"先喝碗湯。" 江意將湯碗擱在案頭，目光掃過沙盤上的紅土崗標記，那里用朱砂畫著個大大的叉，"漕幫的船隊已過廣陵，三日后便能到雁門關(guān)。"

傅塵抬頭，眼底布滿血絲："敵國斥候在三十里外出沒，怕是早已盯上糧草。" 他的指尖劃過沙盤上的山脈，"尤其是這片松林，地勢險峻，最適合埋伏。"

江意順著他的手勢望去，突然想起父親醫(yī)書中的記載："松林多瘴氣，若在箭矢上涂了腐葉毒，中箭者會昏迷三日。" 她摸出從揚州水賊首領(lǐng)身上搜出的毒囊，里面的墨綠色粉末正散發(fā)著松針氣息，"傅塵，敵國可能會用 ' 松煙瘴 '。"

傅塵的瞳孔驟縮。松煙瘴是敵國秘傳毒術(shù)，用松樹腐葉混合蛇毒制成，中者渾身麻痹，任人宰割。他突然握住江意的手，掌心的繭子擦過她腕間的玉鐲："你留在中軍帳，我讓暗衛(wèi)寸步不離。"

"胡鬧！" 江意甩開他的手，從藥箱中翻出甘草膏，"當(dāng)年父親在揚州，就是用甘草解的腐葉毒。我隨你去松林，若遇伏兵，也好及時救治。"

臘月十四，糧草車隊駛?cè)牒谒闪帧＝庾隈R車里，嗅著潮濕的腐葉味，指尖捏著浸過甘草水的絲帕。車轅突然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前方探路的騎兵突然墜馬 —— 他的咽喉處插著支涂著綠漆的箭矢，正是松煙瘴的標記。

"全體戒備！" 傅塵的喝令混著弓弦響動。江意掀開車簾，只見無數(shù)箭矢從松枝間攢射而下，中箭的士兵剛要呼喊，便僵直地倒在雪地里。她迅速將甘草膏分給親衛(wèi)："涂在鼻端，避免吸入毒氣！"

傅塵的軟劍在風(fēng)雪中劃出銀弧，砍斷三根偷襲的繩索。他眼角余光瞥見江意正蹲在傷員身邊，銀針在燭火下泛著藍光，突然覺得喉頭一緊 —— 她明明該是被保護在帳中的弱女子，此刻卻像株扎根在雪地的梅，越是艱險，越要綻放。

"傅塵，左側(cè)有地道！" 江意突然指向松樹林深處，那里的積雪有新翻的痕跡，"敵國死士擅長地道戰(zhàn)，當(dāng)年在紅土崗......"

話未說完，地面突然震動。數(shù)十名黑衣人從地道涌出，手中握著的彎刀泛著冷光。江意認出那是夜鴉死士的裝束，立刻摸出迷魂散："秋菊，把藥粉撒向地道口！"

迷煙騰起的瞬間，傅塵已帶著親衛(wèi)殺到地道口。他的劍尖挑開黑衣人面罩，看見對方耳后黃豆大的黑痣 —— 正是敵國 "黑鴉衛(wèi)" 的標記。這些死士寧死不降，咬破毒囊前，竟用刀在他肩甲上劃出血痕。

"別追！" 江意拽住他欲追擊的手臂，"地道里必有伏火，當(dāng)年父親的貨船......" 她的聲音突然哽咽，想起揚州運河底的焦黑木板，"他們會用松脂縱火。"

傅塵猛地轉(zhuǎn)身，果然看見地道深處騰起藍焰。他迅速下令后撤，目光落在江意發(fā)白的唇色上："怕嗎？"

"怕。" 江意望著他肩甲上的血珠，突然笑了，"但更怕你像父親那樣，把生的希望留給別人。"

黃昏時分，車隊終于沖出松林。江意靠在傅塵肩頭，看著他親自為傷員包扎傷口。他的動作雖有些笨拙，卻格外認真，讓她想起在侯府演武場，他第一次教她舞劍時的模樣。

"到了。" 傅塵的聲音打斷她的回憶。前方的雁門關(guān)城樓在暮色中浮現(xiàn)，守將李將軍帶著士兵迎出，看見糧草車隊時，眼中泛起淚光："世子爺，弟兄們已斷糧兩日......"

中軍帳內(nèi)，江意盯著李將軍遞來的密報，突然發(fā)現(xiàn)糧草清單上的數(shù)字不對："李將軍，這批糧草該是三千石，為何賬冊上記著兩千五？"

李將軍的臉色瞬間煞白："這、這是周大人派人送來的清單......"

傅塵猛地拍案："調(diào)包！" 他抽出沈氏的賬本，對照揚州水賊的記錄，"當(dāng)年沈氏就是用這種手段，私扣三成軍糧。周大人雖死，他的同黨卻改了賬冊！"

江意摸著賬冊上的墨跡，突然發(fā)現(xiàn)每頁邊角都有淡淡醋味 —— 這是她在揚州查出的、用來顯影水路圖的手法。她滴了滴米醋在紙上，果然看見小楷寫著 "城南當(dāng)鋪" 四個字："傅塵，賬冊被換過，真正的糧草......"

"在城南當(dāng)鋪的地窖。" 傅塵接過話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那些奸臣，連邊疆將士的口糧都敢貪。" 他轉(zhuǎn)身對李將軍道，"煩請將軍鎮(zhèn)守關(guān)隘，本世子連夜帶人奪回糧草。"

更鼓敲過子時，江意站在雁門關(guān)城墻上，望著傅塵的馬隊消失在夜色中。寒風(fēng)卷起她的裙擺，露出繡著白虎紋的裙角 —— 那是傅塵特意讓人繡的，說這樣在戰(zhàn)場上，他一眼就能找到她。

"姑娘，喝碗熱粥吧。" 秋菊捧著陶碗過來，碗沿還刻著并蒂蓮的花紋，"世子爺臨走前，特意交代要護好您。"

江意望著碗中翻滾的米粒，突然想起在侯府醫(yī)館，那些跟著她學(xué)認藥的丫鬟。她們或許永遠不會知道，此刻她們曬干的草藥，正被用來救治邊疆的士兵，就像春桃的平安符，雖已褪色，卻永遠留在她的袖中。

寅時三刻，馬蹄聲驚醒了沉睡的雁門關(guān)。傅塵的披風(fēng)上結(jié)著冰，懷中抱著半幅染血的賬冊："果然在當(dāng)鋪地窖，還發(fā)現(xiàn)了敵國的密信。" 他將信遞給江意，封口的蠟印正是沈氏母家的蓮花紋，"他們想等我們糧草不濟時，里應(yīng)外合破城。"

江意展開信紙，看見上面用朱砂畫著雁門關(guān)的布防圖，重點標記的位置，正是今日他們宿營的松林。她突然想起父親信中的話："蓮花紋所指，必是敵之要害。"

"傳令下去，" 她對李將軍道，"在松林埋火藥，明日午時三刻，引敵入甕。"

臘月十五，正午的陽光照在松針上，折射出細碎的金芒。敵國大軍果然傾巢而出，朝著松林的 "糧草車" 殺來。江意站在高處，看著傅塵的旗號在風(fēng)中搖晃，突然覺得這一仗，不僅是為了邊疆，更是為了所有像父親那樣，死在陰謀中的人。

"點火！" 傅塵的令旗揮下。松林深處騰起橘紅色的火焰，夾雜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敵國士兵的慘叫混著松脂的香氣傳來，江意看見傅塵騎馬歸來，盔甲上染著的不知是敵血還是己血。

"贏了。" 傅塵伸手，替她拂去發(fā)間的煙灰，"雁門關(guān)保住了，糧草也送到了。"

江意望著他身后的士兵，他們舉著 "鎮(zhèn)國" 的大旗，旗角上的白虎紋在火光中格外醒目。她突然明白，這場戰(zhàn)爭的勝利，不是靠某個人的智謀或武力，而是靠無數(shù)像父親、像春桃、像漕幫弟兄那樣的人，用鮮血和信任堆砌而成。

黃昏時分，江意坐在篝火旁，給最后一個傷員敷藥。傅塵倚著樹干，望著她發(fā)間的玉簪，突然開口："等戰(zhàn)事結(jié)束，我們?nèi)P州掃墓吧。父親說，你父親的墳前，該立塊新碑了。"

江意抬頭，看見他眼中倒映著跳動的火光，突然想起在侯府的第一個雪夜，他站在演武場教她舞劍的模樣。那時的他，像座不可動搖的山，而如今，這座山卻愿意為她彎腰，撿拾遺落的玉簪。

"好。" 她輕聲應(yīng)道，"還要把沈氏的賬本呈給皇上，讓父親的沉冤，大白于天下。"

更漏聲中，雁門關(guān)的號角聲響起。江意望著星空，突然覺得那些曾以為跨不過的深宅大院、解不開的陰謀迷局，此刻都成了腳下的路。她握著傅塵的手，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突然明白，在這波譎云詭的世道里，最堅實的依靠，不是侯府的高墻，而是眼前人眼中的堅定與信任。

雪，又開始下了。但這一次，落在雁門關(guān)城墻上的雪，是勝利的禮贊，是希望的預(yù)兆。江意望著傅塵，望著邊疆的將士，望著漫天的風(fēng)雪，突然覺得，所有的苦難與掙扎，都是為了此刻的堅守與相聚。而她手中的醫(yī)書，傅塵手中的長劍，終將在這深宅與邊疆之間，辟出一條通往光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