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曹大林就蹲在自家院子里擺弄那桿老獵槍。
槍管上的油布一揭開,一股鐵銹混合著槍油的味道就沖進鼻子。
他皺了皺眉——這槍乍一看不錯,但實際上比曹大林的想象中還舊。
"敗家玩意兒!"曹德海披著棉襖站在門口,旱煙袋在嘴里咬得咯吱響,"花五十塊錢就買這么個破爛?供銷社新槍才三百八十五!"
曹大林沒吭聲,手指輕輕撫過槍身上斑駁的烤藍。
這桿老獵槍少說用了二十年,木質槍托上滿是磕碰的痕跡,右側擊錘已經不太靈光了。
但奇怪的是,他摸著這冰涼的金屬,竟有種血脈相連的感覺。
"爹,您看。"他扳開槍管,露出里面黑黢黢的膛線,"這槍打過多少獵物,膛線都快磨平了。"
曹德海湊過來瞅了一眼,臉色更難看了:"就這?打兔子都費勁!你小子讓人坑了!"
曹大林笑了笑,從兜里掏出個小布包。
展開來,里面整齊排列著各種小工具——細鋼銼、砂紙、一小瓶槍油,甚至還有截自行車內胎剪成的皮繩。
這些都是他昨晚上從公社供銷社雜物堆里淘換來的。
"你這是要..."曹德海話音未落,就見兒子已經麻利地拆下了槍管。
"修修。"曹大林頭也不抬,手指靈活地旋開一個個螺絲。
上輩子在林場當護林員時,他跟個退伍老兵學過槍械保養。
那會兒沒少幫人修土銃,連五六半自動都拆裝過幾十次。
晨光漸亮,院子里靜得只剩鋼銼摩擦金屬的沙沙聲。
曹大林全神貫注地打磨著槍機部件,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
這活兒講究個手勁兒,輕了不管用,重了容易傷零件。
"哥,吃飯了!"小妹扒著門框喊了一聲,又趕緊縮回去。
小丫頭對那桿黑乎乎的槍怕得很。
曹大林應了一聲,手上動作卻沒停。
直到母親李桂芝拎著燒火棍出來,他才戀戀不舍地放下零件。
飯桌上,苞米茬子粥冒著熱氣,咸菜疙瘩切得細細的。
曹德海悶頭喝粥,時不時瞥一眼兒子,欲言又止。
"爹,您放心。"曹大林掰了塊大餅子泡進粥里,"下午我就能讓這桿老槍煥然一新。"
"吹吧你就!"曹德海哼了一聲,"真當自己是槍械專家了?"
曹大林笑而不語。
上輩子他確實不是專家,但這輩子不同——重生帶來的不止是記憶,還有那份沉淀了四十年的沉穩與老練。
吃完飯,他立刻回到院子里繼續忙活。
先用煤油仔細清洗每個零件,再用細砂紙打磨銹跡。
最難搞的是右側擊錘,彈簧都快失去彈性了。
曹大林靈機一動,從母親縫紉盒里找了根自行車輻條,比著原彈簧的尺寸重新彎了一個。
正午的陽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得人睜不開眼。
曹大林瞇著眼睛,把修好的零件一件件裝回去。
當最后一塊護木扣上時,這桿老槍已經煥然一新——雖然外表依舊滄桑,但每個部件都恢復了應有的功能。
"黑豹,過來瞧瞧。"
曹大林招呼愛犬。
黑豹湊過來聞了聞槍管,突然"汪汪"叫了兩聲,尾巴搖得像風車,似乎也感受到了老槍重獲新生的喜悅。
曹德海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身后,老臉上寫滿驚訝:"真讓你修好了?"
"試試才知道。"曹大林從兜里摸出兩顆獨頭彈。
這種子彈像個小酒盅,裝藥量大,專打大型獵物。
屯子后面的山坡是個天然靶場。
曹大林找了棵老柞樹,在樹干上畫了個碗口大的圈。
距離約莫三十步,正是獵槍最有效的射程。
"爹,您來第一槍?"曹大林遞過獵槍。
曹德海連連擺手:"多少年沒摸槍了,你來!"
曹大林也不推辭,穩穩地端起槍。
冰冷的金屬貼著臉頰,他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慢慢扣動扳機。
"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驚飛了林中的鳥雀。
老柞樹劇烈搖晃,樹皮碎片四濺。
走近一看,碗口粗的樹干被打了個對穿,彈孔周圍呈放射狀裂開。
"好家伙!"曹德海倒吸一口涼氣,"這威力比新槍還大!"
曹大林摩挲著微微發燙的槍管,心里有數了。
這把老槍雖然只能單發,但精度和威力都出乎意料。
看來張炮頭沒騙他,這確實是桿好槍,只是年久失修罷了。
回家的路上,父子倆一前一后走著。
曹德海突然說了句:"明天打圍,帶上我。"
曹大林腳下一滑,差點栽進雪堆:"爹,您..."
"咋?嫌你爹老了?"曹德海瞪眼,"老子打獵的時候,你還在穿開襠褲呢!"
曹大林鼻子一酸。
上輩子父親為了給他治傷,把祖傳的家伙什都賣了,從此再沒進過山。
現在老爺子主動提出要一起去,這是多大的信任!
"成!"曹大林重重點頭,"不過您得聽我指揮。"
曹德海哼了一聲,卻沒反駁。
這在老獵戶中可是罕見的認輸姿態。
晚飯后,曹大林在油燈下仔細擦拭獵槍。
小妹蹲在旁邊,終于敢伸手摸一摸槍托了。
"哥,明天真能打著大獵物嗎?"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
"能。"曹大林往槍管里哈了口氣,"哥給你打頭黑瞎子回來,熊膽能賣大價錢。"
李桂芝正在納鞋底,聞言手一抖,針扎著了手指:"胡咧咧啥!黑瞎子是好惹的?"
曹大林笑著安撫母親:"說著玩的。明天主要是打野豬,安全著呢。"
夜深人靜時,他躺在炕上卻怎么也睡不著。
明天是他重生后第一次正式打圍,也是向所有人證明自己的機會。
上輩子他因為殘廢成了屯里的笑柄,這輩子,他要讓草北屯的人都記住曹大林這個名字!
窗外,北風卷著雪粒子拍打窗欞。
黑豹在炕下發出輕微的鼾聲。
曹大林輕輕起身,從箱底翻出那個小本子,借著月光寫下:"1983年10月17日,重生第5天。老槍修好了,明天打圍。爹要一起去,真好。"
寫完合上本子,他望向窗外的星空。
北斗七星格外明亮,像在為他指路。
明天的打圍,將是他嶄新人生的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