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曹大林就聽見院子里傳來"咔嚓咔嚓"的踩雪聲。
他掀開棉被，一股寒氣立刻鉆進被窩。
透過結著冰花的窗戶，看見父親曹德海正在往爬犁上裝東西——干糧袋、水壺、繩索，還有那把祖傳的侵刀。
"爹，這么早？"曹大林套上棉襖推門出去，呵出的白氣在晨光中凝成一片霧。
曹德海頭也不抬："公社七點集合，得趕早。"老漢今天格外精神，羊皮襖扎著武裝帶，狗皮帽子下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哪像個五十來歲的人。
曹大林回屋取了獵槍，又往兜里塞了二十發獨頭彈。
黑豹早就等不及了，圍著爬犁直打轉，尾巴掃得積雪簌簌作響。
"哥！"小妹曹曉云光著腳丫子從屋里跑出來，塞給他一個布包，"媽烙的麥香餅，路上吃。"
曹大林揉了揉妹妹亂蓬蓬的頭發："在家聽話，哥給你打野味回來。"
李桂芝站在門口，欲言又止。
曹大林知道母親擔心，走過去輕聲說："娘，放心，我看著爹。"
屯部大院里已經聚集了二三十號人，都是各村的獵戶。
人群分成七八堆，每堆三四個人，正熱熱鬧鬧地檢查裝備。
公社武裝部的王部長穿著綠軍裝，站在臺階上登記名單。
曹大林他們父子倆扛著獵槍一出現，原本嘈雜的院子頓時安靜了幾分。
幾個年輕獵手交頭接耳，眼神不住地往他這邊瞟。
曹大林吹了聲口哨，黑豹立刻從爬犁旁跑過來。
王部長開始宣讀規則："每組至少三人，按獵獲重量排名，前三名有獎金！安全第一，不許單獨行動！"
曹德海皺了皺眉，環顧四周："大林，咱們得再找個人。"
曹大林這才發現，其他組都是三個人一隊，就他們父子倆落單。
他走向最近的一組——三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正在分子彈。
"三哥，帶我們爺倆一個？"曹大林認得其中一個是鄰村的趙三。
趙三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喲，這不是單挑野豬的曹大林嗎？我們可高攀不起。"說著故意拍了拍腰間嶄新的雙管獵槍，"我們這土槍土炮的，別拖了您后腿。"
其他幾組也差不多態度。
有人嫌曹德海年紀大，有人看不上曹大林那桿老槍，更有人直接說怕被拖累。
曹大林拳頭攥得咯咯響，卻強忍著沒發作。
上輩子他早就習慣了這種冷眼，但重生回來再經歷一次，心里還是像塞了團棉花似的堵得慌。
"兒子，要不咱們..."曹德海話沒說完，突然聽見一陣憨厚的笑聲。
"大林哥！大林哥！"
一個鐵塔般的漢子分開人群走過來，足有一米八五的個頭，棉襖撐得緊繃繃的，圓臉上掛著傻笑。
正是草北屯有名的"守村人"劉二愣子。
"二愣，你也來打圍？"曹大林眼前一亮。
上輩子他殘廢后，屯里人避之不及，只有這個傻大個還時不時給他送點山貨。
劉二愣子撓撓頭："我娘說要是有人缺人手，就讓我來湊數。"
他看了看曹大林肩上的獵槍，眼睛發亮，"大林哥，我能跟你一組不？我力氣大，能扛獵物！"
曹大林還沒說話，旁邊就傳來嗤笑聲："傻子配老頭子，絕了！"是程老歪的侄子程建軍，正帶著兩個跟班在那起哄。
曹德海臉色鐵青，曹大林卻笑了："二愣，咱們一組！"說著把獵槍往肩上一扛，"爹，二愣，走，登記去！"
王部長看著這奇怪的三人組合，眉毛都快挑到發際線去了："老曹，你們就...這樣？"
"咋？看不起人？"曹德海梗著脖子，"我兒子單槍匹馬能放倒炮卵子，加上我和二愣，頂他們兩個組！"
登記完畢，各組抽簽決定進山路線。
曹大林抽到了最西邊的七號路線，要翻過兩道山梁才能到野豬活動的橡樹林。
"倒霉，抽了個最遠的。"曹德海嘟囔著。
曹大林卻盯著地圖出神。
上輩子他聽人說過，七號路線雖然遠，但有個小山坳里常有野豬群棲息的。
要是能抄近道...
"出發！"王部長一聲令下，各組陸續離開。
程建軍那組人最多，五六個小伙子扛著新式獵槍，趾高氣揚地從曹大林面前走過，故意把雪踢得老高。
"呸！什么玩意兒！"曹德海朝他們背影啐了一口。
曹大林卻不急不躁，等大部分人都走了，才招呼父親和二愣："咱們走這邊。"他指了指一條被積雪覆蓋的小路。
"那不是繞遠了嗎？"曹德海疑惑道。
曹大林神秘一笑："爹，信我一次。"
三人一狗沿著小路行進。
雪越來越深，有時能沒到膝蓋。
劉二愣子走在最前面開路，他那雙大腳像鏟車似的，硬是在深雪中踩出一條道來。
"大林哥，你看！"走了約莫兩個小時，二愣突然指著雪地上一串腳印叫道。
曹大林蹲下查看，心跳加速——這是新鮮的野豬蹄印，而且不止一頭！
他順著腳印方向望去，前方不遠處有個被灌木遮掩的山坳。
"爹，二愣，準備。"曹大林輕聲說，慢慢給獵槍裝上子彈。
黑豹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耳朵豎得筆直，但沒發出一點聲音。
三人悄無聲息地摸到山坳邊緣。
撥開灌木叢一看，曹德海差點叫出聲——下面空地上，七八頭野豬正在拱雪找橡果吃！
最大的那頭公豬少說有三四百斤，獠牙像兩把彎刀，在陽光下泛著寒光。
"發財了..."曹德海聲音發顫。
曹大林卻皺起眉頭。
野豬群不好對付，尤其在這種開闊地。
一旦開槍，受驚的豬群四處亂竄，很容易傷人。
"二愣，你繞到那邊坡上。"曹大林比劃著，"等我開槍，你就大聲喊，把豬群往這邊趕。爹，你守在這棵大樹后，有跑過來小黃毛子的就補刀。"
劉二愣子點點頭，貓著腰往指定位置摸去。曹德海擔憂地看著兒子："你呢？"
曹大林拍了拍獵槍："我找個制高點。"
他選了棵歪脖子松樹，三下兩下爬上去。
這個位置視野極佳，能俯瞰整個山坳。
黑豹留在樹下待命，隨時準備出擊。
曹大林穩穩地架好槍，瞄準那頭最大的公豬。
這距離約莫七十多米，對老獵槍來說有點勉強，但他對自己的槍法有信心。
"砰！"
槍聲在山谷中回蕩。
公豬猛地一顫，后腿明顯被打中了。
但它沒倒下，反而發出凄厲的嚎叫，朝槍聲方向沖來！
其他野豬受驚，開始四處奔逃。
"啊——嘿！"劉二愣子在坡上又跳又喊，成功把三頭野豬趕向了曹大林埋伏的方向。
曹大林趕緊裝彈。
受傷的公豬已經沖到近前，獠牙閃著寒光！
黑豹狂吠著撲上去，卻被公豬一個擺頭甩開老遠。
千鈞一發之際，劉二愣子竟露出了身子，想要吸引大野豬的主意。
"大林哥！"劉二愣子叫著從坡上沖下來，手里揮舞著一根碗口粗的木棍。
公豬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分散了注意力。
曹大林趁機給獵槍又裝好了顆獨頭彈，抬手就是一槍！
"砰！"
這一槍正中公豬腦門。
巨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四蹄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另一邊，曹德海也放倒了兩頭較小的野豬。
剩下一頭母豬帶著崽子逃進了密林，曹大林擺擺手示意別追了。
"好家伙！"曹德海跑過來，看著地上的公豬直咂舌，"這一頭頂他們三四頭！"
劉二愣子憨笑著撓頭："大林哥，你真厲害！"
曹大林的目光緊緊地落在公豬第一次的傷口上，仿佛能透過那道猙獰的裂口看到里面的血肉和骨骼。
他心中暗自思忖著，如果剛才那一槍再深兩寸，這頭公豬恐怕就會當場斃命。
看來，老獵槍的殺傷力在五十米以內才最為有效。
想到這里，曹大林不禁對自己的射擊技術有了更高的要求。
三人開始忙碌起來，熟練地給獵物放血、捆扎。
曹大林特別留意到公豬那對鋒利的獠牙，他小心翼翼地將其完整地取下來，然后仔細地擦拭掉上面的血跡，收入懷中。
這對獠牙宛如象牙般的彎刀，閃爍著寒光，仿佛在訴說著這頭公豬曾經的威風。
對于曹大林來說，這不僅是一件珍貴的戰利品，更是他重生后的見證。
突然間，曹大林的目光被周圍的地形所吸引。
他仔細觀察著四周的環境，同時側耳傾聽著遠處傳來的吆五喝六的豬叫聲。
一個絕妙的主意在他腦海中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