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曹大林就摸黑爬起來了。
他輕手輕腳地披上棉襖,生怕驚動睡在里屋炕上的爹娘。
灶膛里的火還沒完全熄滅,他添了把松枝,火苗立刻竄起來,映得土墻上一片橘紅。
"哥,你這么早?"小妹曹曉云揉著眼睛從里屋探出頭來,紅頭繩松松垮垮地扎著,一看就是剛睡醒。
"去供銷社買點東西。"曹大林往鐵鍋里舀了兩瓢水,又抓了把小米扔進去,"你再睡會兒。"
小丫頭卻一骨碌爬起來:"我給你燒火!"她蹲在灶膛前,熟練地用火鉗撥弄柴火,火光映著她紅撲撲的小臉。
水還沒燒開,曹德海就掀開門簾出來了。老獵戶叼著旱煙袋,瞇著眼睛看兒子忙活:"這么早去買啥?"
"鞭炮。"曹大林往懷里揣了幾個烤土豆,"昨兒個不是跟您說了嗎,要用鞭炮把熊瞎子炸出來。"
曹德海嘬了口煙,眉頭皺成個疙瘩:"那玩意兒動靜太大,別把整座山的野獸都招來。"
"就是要動靜大。"曹大林咧嘴一笑,"那畜生睡得跟死豬似的,不整點狠活叫不醒它。"
李桂芝也起來了,往鍋里下了把粉條:"帶著干糧,晌午記得回來吃飯。"
"娘,今天可能回不來。"曹大林從碗柜里拿出個布口袋,裝了幾個玉米面餅子和一塊咸菜疙瘩,"得看那熊瞎子啥時候醒。"
曹德海突然從炕席底下摸出個小布包:"拿著,關鍵時刻用。"
曹大林打開一看,是幾發獨頭彈,彈頭锃亮,一看就是精心保養過的。
"爹..."
"甭廢話。"曹德海擺擺手,"熊瞎子不是鬧著玩的,一槍打不死就等著挨巴掌吧。"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曹大林就踩著積雪往屯東頭走。供銷社還沒開門,他蹲在門口的臺階上啃土豆,呼出的白氣在眉毛上結了一層霜花。
"喲,這不是曹大林嗎?"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曹大林回頭一看,是程建軍,身后跟著兩個跟班,看樣子是去林場上班的。
曹大林懶得搭理他,繼續啃自己的土豆。
程建軍卻不依不饒:"聽說你要去掏熊倉子?別到時候讓熊瞎子把你腸子掏出來!"
"借你吉言。"曹大林慢條斯理地站起身,拍了拍棉襖上的雪,"要是真出了事,記得給我燒點紙錢。"
程建軍被噎得說不出話,悻悻地走了。這時供銷社的老周來開門了,看見曹大林站在門口,笑著打招呼:"曹小子,這么早?"
"周叔,買盤鞭炮。"曹大林跟著進了門,"要最響的那種。"
老周從柜臺底下摸出盤"大地紅",紅紙包著的鞭炮足有碗口粗:"這個夠勁兒,過年放能震碎玻璃。"
曹大林掏錢買了鞭炮,又順手買了盒火柴。剛出供銷社門,就看見劉二愣子蹲在路邊啃凍梨,見他出來立刻蹦起來:"大林哥,俺等半天了!"
"走,先去三舅家。"曹大林把鞭炮小心地揣進懷里,"別讓這玩意兒受潮了。"
李華峰家住在屯子最東頭,三間土坯房,院子里曬著幾張獸皮。金豹聽見動靜,汪汪叫著沖出來,見是曹大林又搖著尾巴湊上來。
"來得正好!"李華峰從屋里出來,手里拿著桿老式獵槍,"我剛擦完槍。"
三人簡單吃了點東西就出發了。今天的天氣比昨天還冷,風吹在臉上像刀子割似的。曹大林把狗皮帽子的護耳放下來,還是覺得耳朵凍得生疼。
"這鬼天氣。"李華峰呵著白氣說,"熊瞎子肯定睡得死死的。"
曹大林摸了摸懷里的鞭炮:"不怕它睡,就怕它不醒。"
路上積雪更深了,有的地方能沒到大腿根。劉二愣子走在前面開路,他那雙大腳像兩把鏟子,硬是在深雪中踩出一條道來。黑豹和金豹跑在最前面,時不時停下來等主人。
"大林哥,你看!"劉二愣子突然指著雪地上的一串腳印,"這是啥?"
曹大林蹲下身仔細查看。腳印比狗的大,但比狼的小,呈梅花狀,每個腳印前面有四個小圓點。
"猞猁。"曹大林站起身,環顧四周,"這畜生狡猾得很,專偷獵人的獵物。"
李華峰緊張地端起槍:"不會跟咱們搶熊吧?"
"不會。"曹大林搖搖頭,"猞猁再大膽也不敢招惹黑瞎子。"
又走了一個多小時,三人終于到了昨天那棵老柞樹前。樹洞依然黑黝黝的,洞口邊緣的冰溜子比昨天更長了,看樣子熊還在里面睡大覺。
"準備干活。"曹大林把鞭炮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檢查了一下引信,"二愣,你去點鞭炮,點著了就往樹洞里扔。"
劉二愣子搓了搓凍僵的手:"俺、俺去啊?"
"你手穩。"曹大林拍拍他肩膀,"點著了就跑,千萬別回頭看。"
李華峰已經找好了射擊位置,躲在一塊巖石后面,老獵槍架在石頭上。曹大林則選了棵歪脖子松樹,三下兩下爬上去,穩穩地架好雙管獵槍。
"記住,"曹大林朝樹下的劉二愣子喊,"打熊要打兩個地方——耳后和心窩。耳后一槍斃命,心窩能讓它快速失血。"
劉二愣子點點頭,哆哆嗦嗦地拿著鞭炮和火柴靠近樹洞。黑豹和金豹似乎感受到了緊張氣氛,乖乖地趴在曹大林所在的樹下。
"嗤——"火柴劃著了,劉二愣子點燃鞭炮引信,手一抖差點把火柴掉雪地上。引信冒著火花迅速縮短,他趕緊把鞭炮扔進樹洞,轉身就跑。
"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接連響起,樹洞里頓時火光四濺,硝煙彌漫。整棵老柞樹都震動起來,樹冠上的積雪嘩啦啦往下掉。
"嗷——"
一聲震天動地的咆哮從樹洞里傳出,那聲音像是從地獄里發出來的,震得人耳膜生疼。緊接著,樹洞劇烈晃動起來,一個巨大的黑影猛地竄了出來!
那是一頭足有五百斤重的黑瞎子,肩背上的毛又長又密,兩只小眼睛里冒著兇光。它人立起來,足有兩米多高,胸前月牙形的白毛被硝煙熏得發黑。熊嘴大張著,露出兩排鋒利的牙齒,口水混著白沫往下淌。
"準備!"曹大林在樹上大喊,穩穩地端起獵槍。
黑瞎子被鞭炮炸懵了,在原地轉了兩圈,突然發現了正在逃跑的劉二愣子,立刻咆哮著沖了過去!
"二愣!往右跑!"曹大林急得大喊。
劉二愣子聽見喊聲,本能地往右一拐。黑瞎子沖得太猛,一頭撞在曹大林事先系好的絆索上,粗壯的麻繩猛地繃緊,把熊絆了個趔趄。
"砰!"
李華峰抓住機會開了一槍,子彈打在黑瞎子肩膀上,濺起一團血花。黑瞎子吃痛,更加狂暴,竟然一口咬斷了絆索!
"三舅!打它耳后!"曹大林在樹上大喊,同時瞄準了黑瞎子的心窩。
李華峰手忙腳亂地裝彈,可老獵槍卡殼了,怎么也打不響。黑瞎子已經調轉方向,朝他藏身的巖石沖去!
千鈞一發之際,曹大林扣動了扳機。
"砰!"
子彈精準地打在黑瞎子心窩處,那畜生猛地一顫,但沒倒下,反而被徹底激怒了,轉身朝曹大林所在的松樹沖來!
"大林哥!"劉二愣子急得大喊,撿起一塊石頭砸向黑瞎子。
石頭砸在熊背上,黑瞎子連頭都沒回,繼續沖向松樹。曹大林沉著地裝彈,他知道這棵樹足夠結實,能撐一會兒。
黑瞎子沖到樹下,人立起來,巨大的熊掌狠狠拍在樹干上。"咔嚓"一聲,碗口粗的松樹竟然被拍裂了!曹大林差點掉下來,趕緊抱住樹枝穩住身體。
"嗷!"黑瞎子張開血盆大口,又是一巴掌拍在樹上。樹劇烈搖晃,曹大林感覺手里的獵槍都快握不住了。
就在這時,黑豹和金豹突然從側面沖出來,一左一右咬住黑瞎子的后腿。黑瞎子吃痛,轉身去抓狗。聰明的獵犬靈活地躲閃,始終與熊保持距離。
"好機會!"曹大林穩住身體,再次端起槍。這次他瞄準了黑瞎子的耳后——那是熊最脆弱的地方,一槍就能斃命。
可就在他要扣動扳機的瞬間,黑瞎子突然一個轉身,把后背對向了他。曹大林暗罵一聲,不得不調整姿勢。
黑豹被熊掌掃到,哀嚎著摔出老遠。金豹還在堅持,但明顯力不從心了。李華峰終于修好了獵槍,可黑瞎子在樹下轉來轉去,他怕誤傷曹大林,不敢開槍。
"大林哥!"劉二愣子突然大喊一聲,掄起開山刀沖向黑瞎子!
"二愣!別過來!"曹大林急得大喊,可傻大個已經沖到了熊跟前,一刀砍在黑瞎子后腿上。
黑瞎子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轉身撲向劉二愣子。二愣子轉身就跑,卻被雪地里的樹根絆倒了。黑瞎子人立起來,巨大的熊掌高高舉起,眼看就要拍下!
"砰!"
曹大林終于找到了射擊角度,一槍打在黑瞎子耳后。那畜生渾身一顫,熊掌在半空中僵住了,然后像座小山一樣轟然倒地,激起一片雪霧。
所有人都愣住了,樹林里突然安靜得可怕。過了好幾秒,李華峰才從巖石后面跑出來:"打、打死了?"
曹大林從樹上滑下來,雙腿有些發軟。他快步走到劉二愣子跟前,一把拉起傻大個:"沒事吧?"
劉二愣子臉色煞白,嘴唇直哆嗦:"沒、沒事..."
黑豹一瘸一拐地跑過來,舔了舔主人的手。曹大林檢查了一下,還好只是皮外傷。金豹也跑了過來,嘴里還叼著塊熊毛。
"好小子!"李華峰激動地拍著曹大林的肩膀,"這一槍太準了!正打在耳后!"
曹大林長舒一口氣,走到黑瞎子尸體旁。這頭熊比想象中還大,棕黑的毛發油光發亮,兩只前掌比人臉還大,鋒利的爪子足有十厘米長。
"熊膽保住了。"曹大林用刀輕輕劃開熊腹,小心翼翼地取出膽囊。那是個深綠色的囊狀物,足有成人拳頭大小,在陽光下泛著翡翠般的光澤。
李華峰眼睛都直了:"好家伙!這熊膽少說值兩百!"
曹大林把熊膽小心地用油紙包好,揣進貼身的衣兜里。接著又割下四只熊掌,同樣用油紙包好。熊皮要完整剝下來,這活兒費工夫,三人輪流動手,忙活了小半天。
日頭已經偏西,林子里開始暗下來。曹大林擦了把汗:"今天就到這兒吧,明天再來運肉。"
三人用樹枝把熊肉蓋好,做了標記。回去的路上,劉二愣子還沉浸在剛才的驚險中:"大林哥,你那槍太神了!再晚一秒,俺就成肉餅了!"
李華峰也心有余悸:"這熊比想象的還兇,要不是大林那一槍..."
曹大林沒說話,摸了摸懷里的熊膽。上輩子他哪敢想自己能獵到這么大的黑瞎子?重生給了他第二次機會,也給了他敢想敢干的勇氣。
遠處,草北屯的炊煙已經升起。曹大林加快腳步,他迫不及待想告訴爹娘和小妹今天的收獲。有了這筆錢,開春蓋新房子的計劃又能提前了。
黑豹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喜悅,歡快地跑在前面。夕陽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記錄著這個不平凡的冬日獵熊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