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斜,林子里已經(jīng)暗了下來。
曹大林小心翼翼地將熊膽捧在手里,借著最后一點天光仔細端詳。
這枚膽囊呈深綠色,表面布滿細密的紋路,像是一片蜷縮的樹葉。
"是草膽。"曹大林松了口氣,抬頭對李華峰和劉二愣子說,"得先陰干才能賣個好價錢。"
李華峰湊過來,粗糙的手指輕輕碰了碰熊膽:"好家伙,這么大個兒的草膽,少說值兩百!"
"咱們仨平分。"曹大林用油紙把熊膽包好,揣進貼身的衣兜里,"等陰干了,我讓爹去縣里賣。"
劉二愣子搓著手,眼睛瞪得溜圓:"大林哥,真、真分俺錢啊?"
"廢話!"曹大林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親兄弟明算賬,這是規(guī)矩。"
三人合力把熊皮完整剝下來,又割了幾塊好肉用麻繩捆好。剩下的熊肉實在太多,一時半會兒運不完。
"三舅,這熊肉和皮先放您家吧。"曹大林用樹枝蓋好剩下的熊肉,"明天咱們再來運。"
李華峰眼睛一亮:"成!我家地窖大,能存不少肉。"他搓著手,笑得合不攏嘴,"這熊皮硝好了,能賣一百多呢!"
曹大林知道三舅家日子緊巴,這頭熊對他來說無疑是筆橫財。
但他更清楚,在草北屯露富容易招人眼紅,尤其是程老歪那伙人。
"三舅,熊肉您看著賣。"曹大林壓低聲音,"別說是咱們打的,就說是您自己獵的。"
李華峰會意地點頭:"明白,明白。"
天色已晚,三人拖著沉重的熊皮和熊肉往李家屯走。
黑豹和金豹跑在前面開路,時不時回頭等主人。雪地上留下深深的拖痕,像是一條蜿蜒的小路。
李家屯離草北屯不遠,翻過一道山梁就到。
屯子比草北屯小些,二十來戶人家散落在山坳里。
李華峰家在最東頭,三間土坯房,院子里曬著幾張獸皮。
"媳婦!快出來!"李華峰一進院就扯著嗓子喊。
一個瘦小的婦人掀開門簾,看見三人拖著的熊皮,驚得捂住嘴:"老天爺!這、這是..."
"快收拾地窖!"李華峰興奮地說,"今兒個可發(fā)財了!"
李華峰的媳婦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就把地窖騰出來了。三人把熊皮和熊肉搬進去,曹大林特意挑了幾塊好肉放在一邊。
"三舅,這幾塊給二彪哥送去。"曹大林說,"聽說他出院了,補補身子。"
李華峰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二彪昨兒個剛回來,我還沒來得及去看他。"
正說著,院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拄著拐杖的年輕人站在門口,旁邊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漢——正是張炮頭和他的女婿李二彪。
"大林!"李二彪激動地喊了一聲,拄著拐緊走幾步,"聽說你們獵了頭黑瞎子?"
曹大林趕緊迎上去扶住他:"二彪哥,你傷還沒好利索,別亂動。"
張炮頭走過來,拍了拍曹大林的肩膀:"好小子!又獵了頭熊?"他看了看地上的熊皮,眼睛一亮,"好皮子!完整無缺!"
李華峰招呼大家進屋坐。張炮頭的女兒——也就是李二彪的媳婦,提著個籃子跟了進來,籃子里裝著十幾個雞蛋和一塊臘肉。
"大林兄弟,上次多虧你救了二彪。"她紅著眼圈說,"這點東西不成敬意..."
曹大林連忙擺手:"嫂子客氣了,二彪哥是我兄弟,應(yīng)該的。"
張炮頭摸著胡子說:"今兒個說什么也得請你們吃頓飯!二彪媳婦,去把那只老母雞宰了!"
"不用不用!"曹大林趕緊攔住,"我們帶了熊肉,正好嘗嘗鮮。"
李二彪拄著拐湊過來:"大林,聽說你那一槍打在了熊瞎子耳后?給兄弟講講!"
曹大林簡單說了說獵熊的經(jīng)過,講到驚險處,李二彪激動得直拍大腿:"好!打得好!"
張炮頭聽完,若有所思地看著曹大林:"小子,你這槍法跟誰學的?耳后那一槍,沒十年功夫打不出來。"
曹大林心里一緊,隨口編道:"跟爹學的,他老人家年輕時可是神槍手。"
張炮頭將信將疑,但也沒多問。李二彪媳婦已經(jīng)在灶臺前忙活開了,大鐵鍋里燉著熊肉,香氣彌漫整個屋子。
"大林哥,"劉二愣子突然小聲說,"咱不回家,你爹娘該著急了。"
曹大林這才想起來,光顧著說話,忘了給家里捎信。他起身對張炮頭說:"張叔,我得回去跟爹娘說一聲,免得他們擔心。"
"不用!"張炮頭一擺手,對門外喊,"小六子!去草北屯給曹家捎個信,就說大林在我這兒吃飯,晚點回去!"
一個半大孩子應(yīng)了一聲,撒腿就跑。曹大林只好坐下,心里卻惦記著懷里的熊膽——得趕緊回家陰干才行。
熊肉燉好了,李二彪媳婦又炒了幾個山野菜,蒸了一鍋玉米面窩頭。眾人圍坐在炕桌前,張炮頭拿出珍藏的地瓜燒,給每人倒了一小盅。
"來!"老漢舉起酒盅,"第一杯敬大林!救了二彪,又獵了這么頭大熊,給咱長臉!"
曹大林不好意思地抿了一口。酒過三巡,張炮頭的話匣子打開了:"大林啊,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好年紀!"張炮頭拍著大腿說,"我像你這么大時,已經(jīng)獵了三頭熊了。"他頓了頓,"不過沒你這兩下子,都是跟著老獵戶混的。"
李二彪插嘴道:"爹,您就別吹了,大林可是單槍匹馬放倒的炮卵子!"
眾人哄笑起來。張炮頭也不惱,反而認真地問:"大林,有沒有興趣加入公社狩獵隊?王部長跟我提過好幾次了,說你是個人才。"
曹大林搖搖頭:"張叔,我自由慣了,受不了約束。"
"可惜了。"張炮頭咂咂嘴,"狩獵隊一個月六十塊錢工資呢。"
李華峰眼睛一亮:"六十?趕上公社書記了!"
"錢是小事。"曹大林笑了笑,"我現(xiàn)在跑山,掙得不比這少。"
張炮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是,你小子有本事,到哪兒都餓不著。"
正說著,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狗叫聲。黑豹"嗖"地竄了出去,緊接著是一陣呵斥聲。
"誰啊?"李華峰皺眉問道。
門簾一掀,程建軍帶著兩個跟班走了進來,看見滿屋子的人,明顯愣了一下。
"喲,這么熱鬧?"程建軍陰陽怪氣地說,"聽說獵了頭黑瞎子,我來開開眼。"
屋里頓時安靜下來。張炮頭沉下臉:"建軍,有事?"
程建軍沒搭理他,眼睛直往地上瞟——那里攤著還沒收拾完的熊皮。
"好皮子!"他蹲下身摸了摸,"賣給我吧,出個價。"
曹大林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說:"不賣。"
"嫌錢少?"程建軍站起身,"一百五,怎么樣?"
李華峰倒吸一口涼氣——這價錢確實不低。但曹大林依然搖頭:"說了不賣。"
程建軍臉色一沉:"曹大林,別給臉不要臉!"
"建軍!"張炮頭猛地一拍桌子,"這是我女婿家,輪不到你撒野!"
程建軍悻悻地后退一步,但眼睛還盯著熊皮:"行,你們有種!"說完,帶著人摔門而去。
屋里氣氛一時有些凝重。李二彪媳婦趕緊給大家添菜:"別理他,吃飯吃飯。"
張炮頭嘆了口氣:"大林,你得罪過程家?"
曹大林簡單說了說跟程建軍的過節(jié)。張炮頭聽完,眉頭皺得更緊了:"程老歪在公社有點關(guān)系,你小心點。"
"沒事。"曹大林滿不在乎地喝了口酒,"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吃完飯,天色已晚。曹大林起身告辭,張炮頭執(zhí)意要送他們到屯口。
"大林,"老漢借著酒勁,壓低聲音說,"程建軍那小子睚眥必報,你最近別單獨進山。"
曹大林點點頭:"謝謝張叔提醒。"
回草北屯的路上,劉二愣子一直悶悶不樂。曹大林拍了拍他肩膀:"咋了?"
"大林哥,"傻大個憂心忡忡地說,"程建軍會不會使壞啊?"
"怕啥?"曹大林冷笑一聲,"他敢來,我就讓他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
黑豹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緒,蹭了蹭他的腿。曹大林俯身摸了摸狗頭:"走,回家!"
草北屯已經(jīng)靜悄悄的,只有零星幾戶人家還亮著燈。曹大林家的小院黑著燈,但門沒閂——這是給他留的門。
輕輕推開門,曹大林發(fā)現(xiàn)爹娘都睡了,只有小妹蜷縮在炕角,手里還攥著針線——看樣子是等他等睡著了。
曹大林輕手輕腳地拿出熊膽,找了個干凈碗,倒上清水,把熊膽小心地放進去。這是陰干熊膽的第一步——照水。熊膽會慢慢滲出膽汁,水變成黃綠色,等水分蒸發(fā)后,剩下的就是珍貴的干膽。
做完這些,曹大林才上炕睡覺。月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片銀白。他摸了摸貼身放著的山神牌,心里無比踏實。
今天這一趟收獲頗豐,不僅獵了熊,還鞏固了和張炮頭一家的關(guān)系。至于程建軍那點小動作,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上輩子活得憋屈,這輩子,他要痛痛快快地活出個人樣來!
本站所有內(nèi)容都已取得正版授權(quán)。版權(quán)聲明 - 投稿聲明 - 自審制度 - 免責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