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可有俗名…”
十方聞此竟是愣了半晌“…孤伶小兒,哪來什么名姓…就一個渾稱‘阿肆’罷了,淮夭可是想同我多了解一些?”十方將臉湊到白刈近前,惹得白刈熱氣一下子涌了上來,耳尖泛著紅暈
十方見狀卻是笑了,故意湊的更近了些“小淮夭…和尚我好看嗎?”喑啞的聲音拌著熱氣砸在白刈心尖,白刈怔怔的看著十方的眼睛,那人眼角泛著紅意,一點淚痣,雙眸瀲滟如秋水,惑人的不像個和尚倒像個專門吸人陽氣的妖精,讓人直想要溺死在他眼里
“自然是軒然霞舉,玉質金相…”白刈不自覺想要錯開眼,心下有些慌亂,這人真不像個出了家的六根清凈之人
“哈哈…”十方又向前一步,將頭靠在白刈肩上“那…淮夭為何不敢看我,難不成兩眼空空~”
白刈脖子紅了個徹底,左手死死握緊刀柄“自重…”
“哈哈哈…淮夭,倒是…”十方側著頭,看這人一片嫣紅的脖頸和耳垂,心不自覺頓了頓,半晌開口,有些喑啞“淮夭難道是上天派來亂我道心的劫數…怎得,這般勾人…”
白刈愣了愣,一下子紅意直接泛上了面龐,堪堪到了眼角這才止住,“你,你,怎可…”說著出手將人推開“莫不是剛才那幾位毒君,下了什么藥不成,亂人心神…”
十方低斂著含笑的眸子“怪不得和尚我燥熱難耐,貧僧為了淮夭還俗可好?…”說著十方調戲著摸了摸白刈的腰“淮夭,這腰,細柳扶風的,想不到這下盤如此穩固,一把苗刀舞的生風,叫和尚我看的,心都焦了…”
說著伸手撫上白刈那只緊握成拳的手,將其展開,十方看著白刈不自覺的一顫,笑了笑,將白刈的手帶到自己胸口“先生聽聽,和尚我可是中什么毒?…淮夭可要好好瞧瞧…”
白刈下意識給人把起了脈,溫熱的觸感隨著指尖傳遞,感受著這人強健的脈搏,白刈更是紅了個徹底,握刀的手都不自覺顫了顫“你,沒中毒…”說著將自己的手抽出了那片讓人流連的溫熱,直接轉身背向十方,不再看他
“哈哈哈…”十方看著白刈那紅成一片的脖梗,再不見平日里一貫的冷清,一時間心情極其歡愉,是一種許久未有過的輕松和暢快“淮夭可真是個極有趣的人…”
“十方!…”白刈氣急卻實在對這人無可奈何,可他這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反而讓十方笑的更加開懷了
聽著身后那人不加掩飾的笑聲,白刈心下激蕩,這和尚分外愛調戲人,說不準其實并不是釋迦的那位佛子,而是被人丟出來亂人耳目的幌子
此時風過,恰好晴明,同立黃昏下,似如一對玉壁無瑕
“此時再不歸去,淮夭是想同和尚我‘灶前笑問粥可溫’?”十方抬頭看著將入暮色的天光“只是你我現在回去,怕是沒有粥食,只余些許清茶了…”
白刈已是有些憋屈的習慣了,十方耍起無賴,著實讓人難以招架
“如若沈侍郎知道有人如此亂用他的句子,怕不是要上來同你好好談談…”白刈瞪了十方一眼,咬牙切齒道
“那我可是好害怕的,白先生可要好好保護我…”說著十方就往白刈身上靠
白刈側身躲過,就往茶館的方向奪步而去,頗有些無可奈何的感覺,實在是個難纏的和尚
十方笑的更開心了
“淮夭莫要走那么急,這若是摔了,和尚我可要心疼死了…”
白刈聽了甩了下袖子走的更快了些竟是直接用上了輕功
茶館里未經風雨的諸位,享受著庇佑,流楓看著佛子和白先生的身影久久沒有出現在視線之中,低垂了眸子,不知想到了什么
李聖見慣了平日里歡脫的某人,此刻卻是有些不自在了,屈指彈了流楓一個腦崩“喲!小旺財,這是怎么了?怎的還傷春悲秋起來了,你難不成以為,那二位都沒把握的事,你我去了能有什么變數吧,你還不如好好想想,吃點什么,補補你這腦袋瓜吧…”
流楓揉了揉自己的額角,不想搭理李聖,只是看著靜坐在一旁的拉則婆婆,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十方佛子,從前是個怎樣的人?…”
拉則看了流楓一眼長嘆了一口氣“小子,你們可知,你們所熟知的這位釋迦的佛子大人,如今也還未及舞象之年,相較你們也是差不了多少的,實打實的年輕人…”
拉則執杖起身,看向李聖“其實你小子倒也未曾說錯,膽敢在螢原開設茶館的怎么會是什么尋常人…但老身我也只是代人管事罷了…茶館代表的是不參與螢原戰場的釋迦,亦是雙方和談之地,如此特殊的地方,老身又哪里有什么資格……”
李聖展開了扇子,輕輕扇動,心中有了自己的計較
拉則望著那尼連禪河滿面的回憶和惆悵“彼時,那十方還是個垂髫小兒,卻不幸流落,是王舍城的一位婦人從一個商隊手里買下了他…”
流楓有些驚訝“原來,十方佛子,還有這樣一番從前…”
“那時的佛子混在一群臟亂絕望的孩子之中,分外扎眼,淡漠溫和的不像凡人…那婦人一眼挑中,覺得此子不同凡響…”
“可那婦人卻沒得了好報,反而曝尸荒野…”拉則的眼神有些迷離的痛苦
“這又是什么原由?”流楓不解這話聽著怎么越發像是十方做了什么,這阿婆究竟是個什么角色,原以為是十方的舊友,看現在的樣子,又似乎不像這么回事
“屆時,誰也不曾想到,……”
“不曾想到什么?婆婆這是在講什么有趣的故事,和尚我正好也聽聽…”十方分明是笑著的,可話語卻似淬了冰,激的眾人一哆嗦,看向婆婆的眼神滿是不悅的審視,在沒有往日里虛假的恭維
拉則不言語,就那樣靜靜看著十方,好似方才所講的只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故事,二人不發一言,十方甚至是笑著的,可眾人平白覺得壓抑
白刈皺了皺眉,上前一步,按了按十方的肩膀,十方收起了笑意,面上有些冷漠“若空,妄論佛子,該處何罪?!”
眾人這才第一次認真的看這位平日里素來不作聲,沒什么存在感的和尚,一身簡單僧袍,健碩的身材,一張樸實的臉上沒什么表情,總是一臉的淡然
“回佛子,當受二十戒棍…”
拉則執杖,微微欠身,行了個禮“老身知錯…”
“只希望婆婆是真的知道…”十方略過眾人,直接上了二樓,了塵在其身后一步一徐的跟著
“這…”流楓一時覺得有些驚愕和自責,轉身即刻向著十方鞠下身子“是在下好奇,錯在于我妄自揣度,流楓愿受過…”
“拉則知法而犯,是而,過不在學子…”若空雙手合十一臉淡漠的說著
“可…”流楓還欲說什么
“軍有軍規,國有國法,做錯事本就該罰…”白刈掃視了一遍在場學子“所有人抄三十遍《國禮》,流楓,靜思…”
“是,先生”
白刈不再說話,抬步走向二樓
十方不說話,獨自立在窗前,望著那尼連禪河中的魂石
“小淮夭,你說,他們會后悔嗎?”
白刈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是堅定的回答“不會”
十方似乎笑得很開心,白刈卻從中聽出了悲憫“他們希望能在此生就得到神諭和真經,以此來擺脫輪回之苦…卻在此苦立千年又如何不悔?”
十方回頭看了白刈一眼,白刈看清了那眼眸中的空茫“是,他們不后悔,苦立千年,赤行三萬里,他們不后悔…他們用這千年的苦立告訴我佛,他們的意志…”
“他們仍立在這,就是道之本身”白刈望著那些魂石的眼中寫著敬重
“淮夭,你為何執刀?”
“幼時為師傅以一樸刀所救…”
十方注視著白刈的眼睛一下子彎了起來“淮夭真是個溫柔的人啊…”
“溫柔?”白刈微微有些錯愕
“一人向前,護身后萬家燈火”十方的眼中滿是欣賞“刀該是再溫柔不過的兵器了…”
“苗刀問世只為殺敵,如此染血利刃如何算的上溫柔…”白刈自嘲的說“十方莫要說笑…”
“尋常人執刀為殺伐,淮夭執刀為守護,道不同,這刀,自然不同…”十方看著白刈的眼神中寫滿的認真不由讓白刈心顫
“淮夭,本就是個極其溫柔的先生…”十方面上沒有自得只是平靜的看著白刈“雖然平日里總擺出一副,那群學子生死與你無甚關系的架勢,可一路上都在默默提點,為他們掃清前路障礙…”
“這是我的職責所在”白刈并不反駁“在其位,謀其職,他們叫我一聲先生”
“淮夭所言甚是,在其位謀其職”
“那你呢”白刈突然的一問,讓十方有了些不知所措的茫然“你是佛子還是阿肆…”
“……淮夭果然敏銳”十方不得不佩服這位辰國白先生的名不虛傳“我自然是十方,天上地下只此一個,絕無僅有的十方…”
十方的笑意溫柔,眸中自信坦然,將白日里的彷徨皆拋在了腦后,螢原的夜間風聲獵獵,可皆被好好的隔絕在這座茶館之外,可此時白刈分明聽到了風吹旌旗的顫動
“世間千萬人,十方只有一個,淮夭也只有一個”十方此時是難得的真摯誠意“能交到淮夭這樣的朋友,是十方的榮幸…”
白先生或許會有許多個,可淮夭卻只此一個,拋下身份,國別,他們以單純的彼此相交“亦是我的榮幸”
相視一笑,十方猛得想到什么,回房取了兩杯清茶“此情本應與美酒作陪,只是小僧不便飲酒,想來清茶也是別有風味”
白刈接過遞到手邊的茶盞,嘴角不經意的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這茶可不比幾日前的龍珠…”
十方笑了笑“明日請你更好的,今日便將就了”
“你親自泡”
“好”十方笑著搖頭,答應了這位小先生的要求
白刈這才不緊不慢地碰上了十方早就舉起的茶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