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轉西壑，暮時的十方似乎還在眼前，分明自己比他年長幾歲，這一路走來卻是時時受他照顧，甚至于自己還要他來寬慰，如若不是今日在茶館外無意聽到，自己還不曾得知，十方也只不過是個未及舞象之年的少年郎，在辰國，尋常人家這個年紀怕是還在私塾苦讀，一心功名，滿心撲在自己幻夢和未來之中，而十方卻已成為了一方信仰化身，背負萬千信徒的期望和憧憬行走世間，一步一步成為他們心中的那個近乎完美的真佛
十方一上樓就看到白刈一臉的惆悵，一時竟有些好奇“淮夭，可是在憂慮些什么？”
白刈抬頭看向十方，眉頭皺的更厲害了“你這一路走來，可有辛苦?”
…十方愣了愣，繼而笑了“淮夭思慮這些做什么，和尚我位及人上 ，又有什么可辛苦的呢…”說著十方給白刈倒了一杯清茶“那淮夭，一路至此，可有辛苦?”
白刈眉頭松了下來“幼時流離雖苦卻自己不覺，后有幸遇夫子相護，只嘆修行路長，卻只覺得自己幸運…在下此生至此并不覺辛苦…”
“哈哈哈…”十方笑著飲了一口茶“淮夭倒是難得的知足…”并不奢望所得更多，隨心而動，倒是難得
“難得…”十方放下茶杯，食指不住的在杯沿上滑動“淮夭如此，甚得我心…”
白刈不自覺紅了耳朵，摸了桌子上的冷茶一口飲盡
“哈哈哈…”十方笑的瞇了眼“淮夭，這茶館二樓可是只有一張塌，可要同和尚我…”說著十方靠近白刈“抵，足，而，眠～”
白刈看著十方湊過來，在燭火的光影中顯得有些妖艷的眼眸一下子纏住了刀客，白刈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十方說了什么“你…你，”分明都是男子，怎地從這和尚嘴里說出來就這么引人遐想
“我什么？嗯?～”十方又湊近了幾分，白刈看清楚了十方眼下的那顆紅痣，懾人心魄，太近了，十方身上平日里聞不到的血腥味和一種說不清的幽香混在一起，讓白刈的腦子有些混沌
十方抬手指尖在白刈額上劃過，有些清冷的指尖撩騷著白刈的心弦，白刈不自覺往后仰仰，心里卻是忍不住想要湊上去
“…假和尚”白刈憤恨的吐出這么三個字，成功逗笑了十方
指尖停在白刈耳垂，食指輕觸兩下“淮夭，不喜歡?”
“你怎，這般，戲弄我…”說著白刈出手攬住十方的腰往自己身前一帶，頗有些氣憤“可是，真不怕我？嗯?”
氣息打在十方耳側，十方卻只是笑笑順勢往白刈腿上一坐，“那，淮夭，想做些什么？”
“淮夭！？”身體一下子的騰空，嚇了十方一跳
白刈順勢將人往懷里顛了顛，直直的走向那房間里僅有的床榻
“淮夭？…先生”十方莫名有些心慌，嘴上花花可那也只是有趣，畢竟他可是個和尚
白刈卻不搭理他，將人放在榻上，轉身坐在凳子上，拿出書不再做聲
“淮夭…”十方愣了愣，看著白刈的眼神有些無奈
“佛子還是好好休息吧，莫要再作弄在下了…”白刈聲音清冷，如今惡狠狠的，本該讓人覺得陰狠，可在十方耳里卻只是覺得可愛，白刈卻不在看十方一眼
十方單手撐著腦袋，看著白刈忍不住笑了“淮夭?嗯～”
“佛子盡快休息吧”
都不叫自己十方了看來確實是氣著了
“可是，淮夭，你的書拿倒了，哈哈哈”十方看著白刈手忙腳亂的狼狽樣子，笑得捧腹
白刈頗有些無奈的看著床上那個笑得沒了形象的佛子，一時間還有些幻滅
十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淚，一雙眸子如初洗的一池子秋水，看的白刈心顫
“淮夭～”說著十方拍了拍身下的床榻“長夜孤寒，貧僧睡不著可怎么好? 淮夭?～”
白刈聽著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已是出了一層薄汗，封了自己的聽覺，不再搭理作妖的某個和尚
十方看白刈氣急敗壞的樣子只覺得有趣，心里愉悅，嗅著空氣中那一縷獨特的墨香，十方竟然覺得久違的輕快
待到十方緩緩闔上了眼，白刈才敢光明正大的注視著他
‘這人，怎得偏生是個和尚…’分明是這么個喜歡捉弄人的性子，白刈不知是第幾次想到，他若不是個和尚是個其他什么人都好，可偏偏他是個和尚，還是釋迦的佛子，這樣的身份幾乎注定了他必須是個博愛世人的神，不能沾染絲毫作為一個普通人七情六欲，祂需得置身風波里，但不能染纖塵，祂需在紅塵里，又要在紅塵外，祂不是執法者所以沒有黑白，祂必須是絕對的純白，慈悲，高臺之上的至仁至善是沒有欲望浸染的赤裸，信徒跪伏在祂腳下乞求垂憐，妄圖神跡降臨，得到超脫
十方仍闔著眼，嘴角卻微微勾起，這位小先生平日里看著像個冷冰冰的江湖刀客，可自己一逗他，就變成了個半大的少年郎，有趣的緊，如若時常帶在身旁，逗弄逗弄，想必也是極有趣的，可惜他是個人不是個物件 ，更是個不能招惹的人物，這么想著，竟是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看著這灑了滿屋的陽光，十方一時還有些懵，自己許久久不曾睡過這么個好覺了，苦行7年，風餐露宿，他總是在路上
白刈第一眼瞧見的就是十方剛睡醒的懵懂樣子，竟有了些符合他年紀的活力和迷蒙，不自禁笑了笑
“佛子若是還不起身，我等只怕是要耽擱到午后再啟程了…”白刈的一番話驚著了十方
“淮夭竟是會笑話和尚我了，真是奇哉，怪哉…”說著十方撐了下床，借力直接立到白刈身前，伸出手直接捏上白刈的臉頰
白刈愣了下將人扒拉開，有些氣憤的說道“和尚你這又是做什么？…”
十方不死心的又伸出手去捏白刈的臉“讓貧僧看看你是不是真人?咦…”十方有些驚訝“竟是真的?”說著又扒拉著白刈轉了個圈“莫不是被什么臟東西奪舍了不成?”
“十方！！”白刈滿頭青筋，一臉無奈
“嘻嘻…”十方笑著擺擺手，讓白刈不要介意“和尚我這不是合理表示一下驚訝嘛，畢竟不是平日里的小先生…”
白刈對十方是沒了辦法，只得動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快出去用些早點，用罷，我們就該出發了”
十方笑著點了點頭“淮夭的話，和尚我是一定要聽的”
白刈不再搭理他先一步出了房門
待到十方等人啟程，流楓都沒有再見到拉則，昨日夜里的動靜，震懾地他一晚上沒敢安睡，也不知傷的多重，頂著對碩大的黑眼圈，一時間心中滿是自責，一路上竟也沒像從前般鬧騰，不知不覺就落到了隊伍的最后
他如此一副沉默是金的樣子，讓李聖反而有些不適應了，一個勁兒往流楓跟前湊
“我們旺財這是因何故，心中郁結阿…”李聖邊說邊扇動著手里的折扇“讓在下猜猜，可是因為那拉則婆婆受罰一事?”說著李聖的手就要撫上流楓的腦袋
流楓不經意的偏頭后退，躲開李聖的手“這本就是我的錯，如若我沒有那么多好奇，你們和拉則婆婆便就都不會受罰了…”
李聖不容拒絕的蹂躪了兩下流楓的頭“你說你這腦袋怎么就不會轉彎呢？”
流楓抬頭也不在意自己的頭發變成了如何模樣，就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眼角微紅的看著李聖，一臉的倔強委屈
李聖看著如此的流楓忍不住有些心疼，動手給人整理頭發“你在此為難什么？拉則說了不該說的違反了佛子的規矩；我們也是未能抑制自己的好奇心亂聽不該知道的事，我和沐婉未能阻止你犯錯也是我們的過錯，；你是錯在瞎打聽。我們各自有各自的過錯，自然也應該各自承擔各自的過錯…”
待一番話說完，流楓的頭發也恢復如初，李聖將最后一縷青絲捋至流楓腦后，流楓看著如此溫柔作派的李聖，竟有些可笑的心動，不禁怔愣片刻，卻在李聖看過來的時候，低下了頭，收斂著自己的動搖
十方似有所覺，回頭看了一眼李聖和流楓此時難得和睦的樣子，不動聲色的笑了笑，而后看向白刈，白刈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側頭看他，低聲詢問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發現?…”
十方不說話只是著搖搖頭，抬手指尖輕撫過白刈的一縷發絲“只是突然覺得，還是淮夭最得我心…”
白刈咬咬牙，耳尖沒出息的泛上了紅意，甩了下袖子快步向前走去
“哈哈哈”
聽著身后的笑聲，白刈走的更快了
沐婉有些驚奇的看向白刈和十方的方向，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先生如此有煙火氣
“淮夭，莫要走那么急，萬一摔了可不好…”說著十方出現在白刈身后扯了扯白刈的衣袖，在白刈耳邊說“和尚我要心疼的…”
白刈奮力抽出自己的衣袖，白了十方一眼，轉而又自己向前走去，卻也沒有那般急了，但也不再搭理十方了
“淮夭可真有趣…”白刈笑看著白刈的背影，轉而收斂了表情對若空說“事情都辦好了?”
若空低著頭一派恭敬的樣子“稟佛子，都辦好了…”
十方看著如此的若空笑意綿綿“若空，你可知我們走的是條什么路?”
聞此若空抬頭看著十方堅定的說“無論是什么路，我的路也只有佛子這一條路，我的命是您的，為您獻上一切，是我的榮光…”
十方嗤笑出聲，眸中卻是冰冷“既然是我的信徒，就不要去做多余的事，你饒了拉則的，自己受了”
“是”若空一臉了然，本就不妄圖自己能瞞的過十方，這一路經年，佛子大踽踽獨行，如此這般的大人，有朝一日，釋迦也會不一樣吧…
“我竟然不知你何時有了這么多仁慈之心了，護法部就是這樣教導的不成？”十方的臉上寫滿冰冷和威嚴
“屬下知錯…”若空一副低頭認錯的樣子，可十方心里明白再有下次，這人還是會放過對方，冷笑出聲
“你可憐別人，別人可未必需要你可憐…待回了釋迦，你便自行離去，不必再出現在我眼前了…”說罷十方直接離去再沒有給若空解釋的機會，空留若空無措地待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