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過高高的門檻,井然有序的工作臺,在房間兩側(cè)依次排開。陽光透過半掩的雕花窗子,斑駁照進(jìn)碩大的房間里。
經(jīng)過打磨的貝母薄如蟬翼,被工人舉在金色的陽光里,隨著光影浮動,發(fā)出五彩斑斕的色彩。
“好美!”昭寧停住腳步,目光陷在如夢似幻的光暈里,微微張開小嘴,唇邊輕輕上揚。
順子回過頭,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把她落的很遠(yuǎn),“昭寧——”
“哦來了。”昭寧加快腳步,腦袋左看右望。
搞不懂,那一個個灰頭土臉的貝母殼子,怎么就變成了價值鏈成的,螺鈿臻品。
“這里都是用過的,你看你需要什么,拿些便就是。”順子指著屋角最后一個工作臺。
昭寧回頭看看忙碌的工人,拿了塊砂石,一把刻刀,還有一個小鋸子。
“這些,可以嗎?”昭寧突出的眼睛,看了眼順子,又緊忙收回來。
順子笑笑,見角落有個落滿灰的工具包,拍了拍上的土。將昭寧挑的那幾樣塞進(jìn)包里,又塞了幾塊粗細(xì)不同的石頭,和一塊舊毛旃。
“好了,早些回去吧!”順子將包挎在昭寧身上,溫柔一笑。
“嗯,謝謝您。”昭寧深深鞠了一躬,邊走邊拍著身上的挎包,臨出坊門時,與盧興的夫人趙悅擦肩而過。
趙悅穿著云紋織錦長袍,發(fā)髻高高挽起,鬢邊一朵艷麗的牡丹,襯得她明艷動人,又氣質(zhì)非凡。
“怎么有個小丫頭?”
海鈿坊不同于其他坊市,這里都是制作螺鈿的工坊,平日里除了工人管事,就是來洽談生意的客商,偶有年紀(jì)小的學(xué)徒,也大多會是男孩。
“不曉得。”梳著垂耳髻的婢女搖搖頭,“夫人稍等,我去問問。”
“剛剛那個小丫頭是誰?”婢女?dāng)r住搬貨的工人,工人看看一旁的夫人,搖搖頭便走開。接連幾個,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婢女回到趙悅身邊,苦著臉搖搖頭。
“好一個盧家主!”趙悅眼瞼低垂,柳眉緊蹙,“左一個姨娘,右一個通房,還不夠?這是在外面又生了個孽種?”
“不能吧,那小丫頭看著,都七八歲了。”
“七八歲?”趙悅與婢女對視,恍然大悟,“那個小野種,竟然還沒死?”
永康坊市,墨客書齋門前,穿著得體的文人,絡(luò)繹不絕。昨日穿圓領(lǐng)衫子的男孩,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東張西望,終于在街市的一頭,看見等了很久的人。
男孩站起來,看著遠(yuǎn)處的昭寧鄭毅軒,說說笑笑的走過來,眉毛就倒插下來。
“小野種,昨日害我爹將我一頓好打,今日還敢來?”男孩手里握著根竹竿,戳在昭寧胸前。
“你賠我書,天經(jīng)地義,你想干嘛?”昭寧后退一步,仰頭看去。
男孩拿著竹竿再次戳過來,鄭毅軒一把抓住,緊緊一攥,就將竹竿捏的裂開。
“好痛——,”男孩被竹竿爆裂,崩到了手,送到嘴邊吹氣。“你——你這個臭乞丐,敢管小爺?shù)拈e事?”
“他不是乞丐,”昭寧上前一步,仰著下巴,搖頭晃腦,“他有屋有舍,他曾祖父是將軍,他祖父和爹爹也是保家衛(wèi)國的大英雄,比起你這個連竹竿都拿不住的,不知道強多少倍?”
“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啊?話都說不清楚,就想欺負(fù)人,”兩人看著男孩吃痛,又吃癟的樣子,嘻嘻哈哈,笑的前仰后合。
“到了我的底盤,你還敢笑我,來人啊!來人啊!”男孩在門口急的跳腳。
一個伙計從書齋匆匆出來,“郎君,發(fā)生何事?”
“給我上,給我好好教訓(xùn)這個兩個小雜種!”男孩扯著嗓子狂怒,面目猙獰。
來往的客人,紛紛搖著頭議論。
伙計往下一看,沒搭理男孩的要求,轉(zhuǎn)身進(jìn)去拿了本嶄新的《三字經(jīng)》。
“這是賠你的,快走吧!走吧!”伙計推著兩人驅(qū)趕。
昭寧拿著書吐出舌頭,“略略略,在敢惹我,我就去報官,讓你挨一頓真正的板子。”
“呸!”鄭毅軒翻了個白眼,“沒用的廢物。”
“啊——”男孩張著嘴,雙手發(fā)抖,“去,我命令你,給我教訓(xùn)他們。”
“少爺!”伙計看看周圍審視的目光,皺著眉頭,“老爺吩咐了,叫您休要胡鬧。您若打擾了客人,免不了老爺?shù)娜_。”
“你們別得意,我不會放過你們的——”男孩朝著昭寧兩人大喊,被伙計一把扛起帶走。
永安坊門口,昭寧把挎包,挎到鄭毅軒身上,只從布包里拿了幾塊酥餅。
“工具跟銀子給我,這些酥餅?zāi)愣寄米甙桑 编嵰丬幪统鍪O碌乃诛灒肴o昭寧。
“不用,我今日就上工了,”昭寧笑盈盈的,拽拽身上的衣裳,“可以去前院吃飯了,據(jù)說菜里還有肉呢!”
“我每日討的飯菜也不少,家里還半只雞呢,這些還是你拿著,”鄭毅軒將酥餅全塞給昭寧,“你這一把骨頭,摔一腳就散架了,還是多吃些吧。”
“喂——”昭寧看著鄭毅軒遠(yuǎn)去的背影,看看太陽,沒有追上去。
云香樓的后院里,丑娘拿一塊干凈的布頭,擦干滴水的手。“這么多酥餅啊?”
“一個小廝給的,”昭寧鼓著小臉,不去看她。
“那肯定是你阿耶吩咐的呀!”丑娘邊說,邊將酥餅包好,“這么些酥餅,春管事也不敢隨便送人啊!你想想。”
“娘——!”昭寧皺眉看向丑娘,“我勸你就別做白日夢了,那人根本都沒看我一眼就走了。”
“你不懂——,”丑娘將酥餅收進(jìn)柜子,“你阿耶對你阿娘是有情義的,前年收的那個通房,據(jù)說就是因為跟你阿娘長的像。”
“娘——!”昭寧咽了咽口水,“咱們好歹也是在云香樓里做活,怎么會相信這種胡話!”
昭寧撅著嘴打開柜子,將酥餅?zāi)贸鰜怼?/p>
“你干嘛,我剛收好的。”
“你吃嘛!”昭寧把酥餅遞到丑娘嘴邊,皺著稀疏的眉毛。
“娘年紀(jì)大了,吃多了積食。”
“天天米湯干糧,明明什么都沒吃,去哪里積食?”昭寧跺著腳,“一會兒我去前院吃飯了,你就吃嘛!”
“好好好,我吃。”丑娘一口將酥餅咬住,雙手托在嘴下。
“晚上去上工,記著低下頭,切莫惹的客人注意。所有來云香樓的男人,沒一個好人。”
“知道了,從昨天開始,你都說了一百遍了。”
穿過后院的小門,是一個更大的院子。這里有工人的宿舍,飯?zhí)茫秃髲N。
昭寧找迎春姑姑報到后,便隨著普通婢女,一起飯?zhí)玫韧盹垺?/p>
她們在一張長長的矮桌前,席地而坐,每人面前有兩只碗。放飯的婆子先是給每人碗里,添上兩勺米湯,后面是一大勺菜,最后就主要的干糧,麨餅。
餐食發(fā)放完畢,迎春輕搖手中的銅鈴,所有人像聽見喂食號令的雞群,低頭狼吞虎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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