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參湯如同巖漿,灼燒著楚汐的喉嚨,一路焚至五臟六腑。
然而,這物理的灼痛,遠不及心頭那被“龍種”二字徹底點燃的絕望之火!
腹中可能孕育的生命,不再是血脈的延續(xù),不再是希望的火種。
它是蕭珩親手鍛造的、最沉重、最惡毒的枷鎖!
是將她與這吃人的深宮、與這冷酷的帝王、與這無休止的利用與囚禁,永恒捆綁的鎖鏈!是慕容梟臨死前最陰毒的詛咒應(yīng)驗!
“用心良苦?”楚汐破碎的笑聲在寂靜的殿內(nèi)顯得格外刺耳,帶著無盡的嘲諷與凄厲,“陛下……是要用這血脈,將我……永生永世……囚于這黃金牢籠嗎?是要讓我的孩子……也如我一般,生來便是棋子……是怪物……是您權(quán)柄下的囚徒嗎?!”
她猛地站起身,素手一掃!
“嘩啦——!”
案幾上精致的杯盞、未動的藥碗、連同那盛參湯的暖盅,盡數(shù)被掃落在地,摔得粉碎!
滾燙的湯汁和漆黑的藥汁四濺,如同她此刻迸裂的心緒!
背脊上那枚沉寂的“燼火烙印”,仿佛感應(yīng)到她靈魂深處焚盡一切的悲憤與絕望,驟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灼熱與刺目紅光!
整個殿內(nèi)的溫度急劇攀升!
空氣扭曲,梁柱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呃啊——!”楚汐痛苦地弓起身子,雙手死死抓住心口!
體內(nèi)那股被長久壓制的、狂暴的燼火之力,如同掙脫牢籠的兇獸,在她經(jīng)脈中瘋狂沖撞、咆哮!
皮膚下透出巖漿般的暗紅光澤,長發(fā)無風(fēng)狂舞,發(fā)梢竟開始卷曲、焦枯!
她不是在試圖掌控力量!
她是……在引動它!
在絕望的深淵中,她要徹底釋放這焚世之力!
將這囚禁她的牢籠!
將這操控她的帝王!
將這帶來無盡痛苦的一切!
連同她自己和她腹中這不該存在的“孽種”!
一起……焚為灰燼!
“楚汐!住手!”蕭珩臉色劇變,猛地站起身!
他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毀滅性的力量正在楚汐體內(nèi)失控暴走!
她眼中的火焰不再是冰冷的死寂,而是焚盡一切的瘋狂!
她不是在威脅,她是真的要同歸于盡!
他想沖過去阻止,卻被那狂暴的能量沖擊逼得連連后退!
殿內(nèi)的宮女太監(jiān)早已嚇得魂飛魄散,連滾爬爬地逃了出去!
“囚籠?棋子?怪物?”楚汐抬起頭,臉上布滿了因力量沖擊而龜裂的血痕,眼中燃燒著焚世的火焰,聲音嘶啞如地獄惡鬼。
“蕭珩!你看清楚!這才是真正的我!一個隨時能焚毀你江山的……怪物!你想要這力量?想要這血脈?好!今日……我便全都給你!”
她雙手猛地張開,背上的烙印紅光大盛,如同小型的太陽!
狂暴的暗紅能量在她掌心瘋狂凝聚!
整個安寧郡主府劇烈搖晃,瓦礫簌簌落下!
毀滅,一觸即發(fā)!
就在那足以將整座宮殿夷為平地的毀滅能量即將從楚汐掌心噴薄而出的剎那——
她貼身存放的那枚血簪的……最后一塊尖銳碎片!
那枚曾被蕭珩攥在手中、刺破過他掌心的碎片!
此刻,仿佛被楚汐體內(nèi)狂暴的燼火之力和她腹中那微弱卻堅韌的、新生的生命脈動所引動,猛地爆發(fā)出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純粹、帶著泣血悲鳴的……冰藍色光芒!
光芒如同最溫柔的溪流,瞬間從她心口流淌而出,無視狂暴的暗紅能量,輕柔而堅定地覆蓋在她的小腹之上!
“嗡——!”
一聲奇異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共鳴聲響起!
楚汐體內(nèi)那狂暴奔騰、欲焚盡一切的燼火之力,在觸及那冰藍光芒籠罩的小腹區(qū)域時,竟如同被最純凈的寒泉澆灌,瞬間變得……溫順了!
狂暴的沖擊戛然而止!
背脊上刺目的紅光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烙印雖在,卻不再沸騰,反而透出一種奇異的、仿佛被安撫后的平靜光澤。
皮膚下巖漿般的光芒黯淡下去,龜裂的血痕滲出絲絲血跡,觸目驚心。
楚汐凝聚在掌心的毀滅能量瞬間消散!
她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身體一軟,向后倒去。
預(yù)想中撞上冰冷地面的疼痛并未傳來,她跌入了一個帶著龍涎香與血腥氣的、堅實而滾燙的懷抱。
是蕭珩!
他竟不顧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力量余波,強行沖了過來,接住了她!
楚汐虛弱地睜開眼,視線模糊。
首先看到的,是蕭珩近在咫尺的臉。
那張總是深沉難測的帝王面容上,此刻布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后怕,以及……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失而復(fù)得般的慶幸?
他抱著她的手臂,甚至在微微顫抖。
“孩子……”楚汐的指尖,無意識地撫上自己依舊平坦、卻仿佛被一股奇異暖流包裹的小腹。
剛才那股冰藍光芒……是血簪碎片?
是它在最后關(guān)頭,護住了……她腹中的胎兒?
那血簪……是她楚家血脈的信物!
它在保護楚家的血脈!
就在這時,蕭珩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他的眼神極其復(fù)雜,震驚、探究、難以置信,還有一絲……奇異的悸動。
他剛才也清晰地感受到了!
在那毀滅風(fēng)暴的中心,有一股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新生的生命脈動!
是那脈動,引動了血簪碎片的最后守護!
也是那脈動,奇跡般地安撫了狂暴的燼火之力!
“它……”蕭珩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它……在?”
楚汐沒有回答。
她閉上眼,感受著腹中那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暖流,感受著血簪碎片耗盡最后力量帶來的冰涼與悲愴。
焚世的怒火被這突如其來的、血脈相連的暖意澆熄,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更加無措的茫然。
“轟隆——!!!”
一聲遠比楚汐力量失控時更加沉悶、更加令人心悸的巨響,猛地從皇宮西北方向傳來!
整個安寧郡主府再次劇烈震動!
緊接著,一聲充滿了無盡怨毒與饑渴的、非人的咆哮,撕裂了寂靜的夜空!
那聲音……赫然來自西六宮廢井裂口的方向!
“吼——!!!”
“護駕!有怪物!!”殿外瞬間響起龍影衛(wèi)凄厲的警報聲、侍衛(wèi)的怒吼聲、兵刃交擊聲,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撕裂聲!
蕭珩臉色驟變!
是井底那個東西!
血傀!
它沒死!
它竟然在這個時候出來了!
他抱著虛弱的楚汐,迅速退至內(nèi)殿安全角落,厲聲喝道:“王德順!調(diào)集所有龍影衛(wèi)!火器營!不惜一切代價,誅殺那怪物!”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怪物的恐怖,他在地宮曾驚鴻一瞥!
殿外,戰(zhàn)斗瞬間進入白熱化!
暗紅的天火雖已消散,但血傀的恐怖遠超常人想象!
它渾身流淌著粘稠的污血和破碎的符文,力大無窮,刀槍不入(尋常兵器),動作迅捷如鬼魅!
龍影衛(wèi)的刀鋒砍在它身上,只留下淺淺的白痕,而它的利爪一揮,便是血肉橫飛!
火器營的鉛彈射入它體內(nèi),如同泥牛入海,反而激起它更狂暴的兇性!
“吼!”血傀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什么,赤紅如血、毫無理智的雙瞳猛地轉(zhuǎn)向安寧郡主府的方向!
它舍棄了糾纏的侍衛(wèi),龐大的身軀帶著腥風(fēng),如同失控的戰(zhàn)車,朝著楚汐所在的宮殿猛沖而來!
墻壁如同紙糊般被撞碎!
它嗅到了!
嗅到了那股讓它靈魂都為之饑渴戰(zhàn)栗的氣息——燼火之力!
還有……一股更加純粹、更加誘人的……新生本源的氣息!
“保護郡主!”王德順目眥欲裂,帶著數(shù)名龍影衛(wèi)高手拼死擋在血傀沖擊的路線上!
然而,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他們的阻擋如同螳臂當(dāng)車!
血傀巨爪一揮,王德順等人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拍飛!
它沖破最后一道屏障,帶著濃重的血腥和硫磺惡臭,沖進了內(nèi)殿!
赤紅的雙眼,瞬間鎖定了蕭珩懷中、氣息微弱的楚汐!
巨大的、流淌著污血的利爪,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朝著她和她的小腹,狠狠抓下!
它要吞噬那力量!
吞噬那本源!
蕭珩將楚汐死死護在身后,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瘋狂,就要不顧一切地以身相擋!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楚汐腹中,那枚因血簪守護和燼火之力交融而悄然成型的、極其微小的、如同火焰與冰蓮交織的奇異胎印,驟然亮起!
一股柔和卻無比堅韌的、混合著冰藍守護與暗紅燼火的雙色光暈,瞬間以楚汐為中心擴散開來,形成一個薄薄的光罩!
“嗤啦——!”
血傀那足以開金裂石的恐怖利爪,狠狠抓在光罩之上!
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光罩劇烈波動,卻并未破碎!
那光暈中蘊含的力量,似乎對血傀身上的污血和邪氣有著天生的克制!
血傀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帶著驚懼的嘶吼,如同被滾油潑中,巨大的身軀猛地向后踉蹌退去!
它赤紅的眼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畏懼!
這瞬間的阻隔,為援兵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放!”殿外傳來火器營統(tǒng)領(lǐng)的怒吼!
“轟!轟!轟!”數(shù)門早已對準殿門的沉重虎蹲炮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
特制的、刻滿符文的破邪鉛彈如同暴雨般傾瀉在血傀身上!
“嗷——!!!”血傀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慘嚎!
符文鉛彈雖然無法徹底殺死它,卻如同附骨之疽,深深嵌入它污穢的血肉,爆發(fā)出強烈的破邪金光,瘋狂灼燒、破壞著它體內(nèi)的邪力核心!
它龐大的身軀被打得千瘡百孔,污血如同瀑布般噴涌!
趁此機會,數(shù)名龍影衛(wèi)高手手持特制的、浸染了黑狗血和朱砂的符文鎖鏈,如同靈蛇般纏上了血傀的四肢和脖頸!
“吼!!”血傀瘋狂掙扎,但體內(nèi)邪力被破邪彈重創(chuàng),又被符文鎖鏈克制,力量大減!
“拉!”龍影衛(wèi)統(tǒng)領(lǐng)一聲令下,眾人合力!
轟隆一聲巨響!
這頭為禍人間、由先帝邪術(shù)制造的恐怖怪物,終于被重新拖回了那深不見底的廢井裂口!
巨大的斷龍石轟然落下,將其徹底封死!井口周圍,迅速被刻滿鎮(zhèn)壓符文的精鐵鎖鏈層層加固!
危機,暫時解除。但整個內(nèi)殿已是一片狼藉,彌漫著硝煙、血腥和怪物留下的惡臭。
塵埃落定。
蕭珩依舊緊緊抱著楚汐,仿佛一松手她就會消失。
他低頭,看著懷中女子蒼白如紙、布滿血痕卻異常平靜的臉,又看向她小腹的位置——那里,那奇異的雙色光暈已然消失,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剛才那守護的光罩……那擊退血傀的力量……源自她腹中的胎兒?
一個荒誕卻又無比真實的念頭,如同驚雷般在蕭珩腦中炸響!
楚汐體內(nèi)的燼火之力難以掌控,狂暴危險。
而她腹中這個融合了楚家血脈、燼火之力、以及血簪守護本源的孩子……或許……才是真正能平衡、甚至掌控那焚世之力的關(guān)鍵?!
是劫?
還是……生機?
楚汐也緩緩睜開了眼。
她同樣感受到了。
在血傀利爪襲來的生死瞬間,是腹中那微弱卻堅韌的脈動,引動了某種源自血脈深處的守護力量,結(jié)合了燼火與血簪的余暉,保護了她。
那不再是被迫承受的枷鎖,而是……一種源自生命的、本能的守護。
她低頭,手輕輕覆上小腹。
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絕望,而是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茫然與……
一種奇異的、微弱的暖流。
血簪碎了,用最后的力量護住了這新的生命。
這生命,在生死關(guān)頭,也護住了她。
燼火……并未熄滅。
它以另一種方式,在這小小的生命里,延續(xù)了下來。
蕭珩看著楚汐撫著小腹的手,看著她眼中那死寂褪去后殘留的脆弱與一絲難以言喻的微光,心中翻涌著驚濤駭浪。
他抱著她的手臂微微收緊,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懇求的意味:
“楚汐……”他叫了她的真名,不再是“安寧”,也不再是“慕容嫣”,“留下它……也留下你。”
“朕……不會再把你當(dāng)成棋子,也不會再把你囚于牢籠。”
他的目光掃過滿目瘡痍的宮殿,掃過殿外尚未散盡的硝煙,“這江山,這深宮,欠你楚家太多。朕……也欠你太多。”
“留下來。”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
“為了它……也為了你自己。
我們……一起面對。
朕許你自由,許你尊榮,許你……一個未來。
我們一起……看著它長大。
看著它……掌控這份力量,而非被其吞噬。
看著這燼火……化為守護這片山河的……薪火。”
他的話語,不再充滿帝王的算計與掌控,而是帶著一絲疲憊、一絲悔悟,和一種孤注一擲的承諾。
是真心?
還是更深遠的布局?
楚汐無從分辨。
她抬起頭,望向殿外。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已經(jīng)過去,天際泛起一絲微弱的魚肚白。
廢井的方向,鎮(zhèn)壓的符文在晨光中若隱若現(xiàn)。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血腥,卻也夾雜著一絲……雨后泥土的清新氣息。
腹中的暖流,微弱卻堅定。
血簪已碎,恩仇難泯。
前路依舊荊棘密布,深淵仍在腳下。
但……
燼火未熄,終有新生。
她閉上眼,感受著那微弱的心跳與自己脈搏的共振,許久,才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低低地應(yīng)了一個字:
“……好。”
一滴滾燙的淚,無聲地滑過她布滿血痕的臉頰,滴落在蕭珩玄色的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是妥協(xié)?
是新的開始?
還是……另一場漫長博弈的序幕?
晨光熹微,穿透殘破的窗欞,照亮了殿內(nèi)相擁的兩人,也照亮了這片在灰燼與鮮血中……艱難重生的宮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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