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夏子皺著眉,又認真看了看趙崇瀾,仿是確認應不應當與此人說。
趙崇瀾溫和地笑笑,“但說無妨。”
“奴才從主子五歲起就跟著了,主子十歲之前,雖也有冷著臉的時候,但總歸還能見著他笑,只是后來再也見不到了。”
十歲。
“十歲那年發生了什么嗎?”趙崇瀾下意識地追問,十歲這個詞,他聽得太多了。
“這個奴才就不是很清楚了。可能這幾年不太平,主子心善,回回聽到又死了人,主子都會把自己關起來,怕是不好受吧。”
聽過這么多關于這小皇子的傳言,卻是第一次聽到心善這個詞。
小夏子嘆了聲氣,接道,“莫說宮里,皇城里不太平,有人說整個靈都都不太平,各方官爺們到了夜里人人自危,探月閣也出事了,五個次使都死在了風動城,后來有一天原主使也死了,還是死在宮里,主子從來不讓人在內院伺候,也指不定是不是那晚驚著了。”
趙崇瀾皺眉,“為何不讓人在內院伺候?”
“主子不喜歡,奴才們也只能從命。”小夏子說著,忽然意識到懷里抱著的東西,“哎呀,將軍,奴才真得走了。”
趙崇瀾點點頭,又瞧了眼小夏子懷里那些弓箭翎羽,多問了一句,“這是給十二爺一個人的?”
“是。十二爺每回來行宮,都會去后山玩會弓箭,偶爾還能獵些飛鳥什么的。”
趙崇瀾看著小夏子一路跑遠,心里卻滿滿皆是那個少年,或是龍潭虎穴,或是綺麗圣境,關于少年的一切都讓他生出好奇,無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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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云霧繚繞,飛鶯語歌不歇,松篁交翠大木繁茂,葉葉綠意之上晨露瀅瀅,縱目而視皆是宜人之景。
英挺少年長身玉立,風姿冰冷,靜臨斷崖。一襲長衫刺雪,玉帶束腰,墨發輕揚。
少年回頭,墨眉星目眼波微動,便是人間玉郎驚鴻一瞥。他唇瓣微啟,聲音低回,“將軍,此處風景更好。”
趙崇瀾于林間走出,唇邊是坦然笑意,“小皇子在末將面前,當真是毫不掩飾,末將站得甚遠,此處風聲灌耳,十二爺都能辯得聲息異動。”
十二看著趙崇瀾不置一詞,眉宇之間卻是漫漫清憂。
趙崇瀾走上前于十二并肩處落了腳,他心里是無端地柔軟幾分,嘴上卻仍是毫不饒人地揶揄,“臨崖聽風,十二爺好雅興。”
“將軍非要如此與我說話?”
慕遠征無奈一笑直視著趙崇瀾雙眸,“將軍不正是好奇我是不是真的有這閑情逸趣獨自狩獵,才來了此處嗎?”
趙崇瀾語噎片刻,又是好勝心起地回敬,“那你為何非要如此與我說話?”
“難道不是?”慕遠征唇邊好似宛爾。
趙崇瀾一愣,他也不過是知道十二在這里便到了此處,何曾想過為何,可他知道,絕不是十二話里所指的查探與監視。
于是他說,“不是。”
慕遠征微微歪了頭湊近一些,勾起的唇角帶著戲謔淺笑,“那便是好奇我——這個人而已?”
北闕云淺,南山風清,少年混在青草微風里的氣息又攏了過來。趙崇瀾不懂心里落下的朝露是為何,不知心里掀起的波瀾又是為何,于是他警惕地后退了半步。
臨崖峭壁,這半步卻是使他足下一半踏空。
慕遠征臉色驟變,慌忙伸手圈了趙崇瀾的腰將人帶回來,太用力,太著急,便是將這個恍了神的人砸進了懷里。
敏銳如慕遠征,他是知道每每他如此湊近,那雙桃花美目總會躲閃,這個素日溫潤親近,戰場上虎嘯生威的將軍,總會露出些許慌亂。少年心性作祟,這讓他覺得極有趣且愉悅。
他心里藏著十年前那個秘密,他認得趙崇瀾,可于趙崇瀾而言,他卻是一個與歲月無關的人,不是那個孩子,不是弟弟,無恩無仇。
他曾迫切又隱忍,希望又不愿與趙崇瀾相認,可如今,即便趙崇瀾于他說不清立場,他卻更慶幸能以這個全新的身份與他的云瀾哥哥相逢,無關恩義,他更想知道,如此一來,他們之間究竟會如何。
此刻這個人落進懷里,慕遠征感覺自己的身心在那一瞬間被劈開,被轟烈的心跳聲劈開,仿佛將他推進了另一個世界。
他恍惚地觸及內心,滾燙得讓他恐慌。
失重的身體跌進胸膛,臉頰擦過少年被風吹涼的耳廓,掀起一陣溫熱,心間卻又一絲清涼,心脈都好似貪戀這流火夏日難得的清涼,空了一拍。
慕遠征松開了手,可趙崇瀾卻是愣愣地站在原地。